闪过黑夜里的光亮

他站在窗前已经很久了,似乎在窥视外面发生了什么,一 脸地凝重。黑夜中的村子仍处于寂静中。以往这样的时候，总有邻居家的孩子打闹声传来，时不时也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引得狗们不安分地狂吼，随后就产生了它们同类之间的共鸣，便掀起锣鼓喧天般的狂吠。当狗们的叫声渐渐平静后，人们便也进入梦乡。

可是……他听见屋子里有轻微走动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房门口，脸色如黑夜一样深沉。

“咋还不睡？”奶奶声音颤抖地问。

“哦！”我一会儿就睡。”他轻轻叹息一声,将已点燃的烟吸了一口。

“你个小舅官儿,啥时候学会吸烟了?”奶奶的拐杖朝他头上砸去。

“奶奶，我……”他稍稍偏了下头，躲过奶奶手中的拐杖，然后笑了笑说：“奶奶的龙头拐棍儿真厉害。”

“你小舅官还有闲心笑？”奶奶一脸的愁绪。

他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问：“奶奶，你说，有啥事儿？”

“我没事……嗯，有事儿……”奶奶吞吞吐吐的，好像心事很重。

他明白奶奶的担心，这个家里只有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十七年前，他的父母在广州打工死于非典，他那是才三四岁，是一个留守儿童，是奶奶带他长大成人的。如今面临的疫情比非典更嚣张可怕，奶奶的担心他非常清楚。他掐灭烟，扶着奶奶去睡。他要奶奶放心，他不出门，待在家里好好陪奶奶。

“真的？”奶奶侧过头来，盯着他再次叮嘱：“明儿，你甭给我出去当啥志愿者了。”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想回答奶奶的话，但又不想为难奶奶，点点头说：“好。”

“你手里的钥匙给我。”奶奶不容置否的口气，眼神儿拙拙逼人的气势，不容他去兜里掏，奶奶手已经伸进他裤兜捞出了一串钥匙碰撞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然后叹息一声走去。

“奶奶……”他站在那儿，六神无主地望着奶奶已经关上的房门。

天太黑，夜太沉。在这疫情期间，即使晴天白日，村子也是一片平静，平静的就像世界一下子停止了运转。他再次抽出烟准备去点燃，又忽然放下了，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团火焰忽明忽暗地跳跃，他的记忆瞬间打开了一幅画面。画面依然如现在一样是黑夜，只是没有现在的沉寂。画面里，一盏灯光犹如眼前跳跃的忽明忽暗的火焰一样幽阴。奶奶抱着他哭，哭之前，奶奶已经把门上了拴，窗户都被蒙上被单之类的东西，确定哭声不被传递出去，奶奶才饱着他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或许哭累了，或许感觉到哭不是唯一的办法，奶奶开始小声抽泣，渐渐抽泣声也消失了，迎来的黎明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邻居们来了，晨曦挥撒一村朝气。

村干部来了，朝霞已经满天。

耕种的田地里，有人帮他们操作。他上学的路上一直有人关照。在没爹娘的在日子里，虽然他跟奶奶相依为命，但是他们并不孤单。

他从思绪中醒来，不是记忆地退出，而是窗外一颗流星一闪而去的光亮，让他无意扑捉到了，他心猛地一惊，迅速点燃了一根儿烟。是的，奶奶骂他啥会儿学会抽烟了，其实他不想抽，他向来被村里人认可是个好娃子，知书达理，知恩图报，但是他心里总憋着一种被人施舍的恩德，让他惭愧和自责。他总想去回报，却总是没机会。他郁闷，他揪心，于是抽烟成了消磨心绪的去处。

那颗流星……他心不寒而粟。

他犹豫再三，站在奶奶房门口，伸手去敲，却放下了，房间里似乎有隐隐约约地抽泣声。他心一惊，两行泪夺眶而出。

夜依然黑暗，天依然阴沉。

早晨，他醒了，他第一时间去拿手机，却发现床头桌子上放着一堆东西，他腾地跳下床，发现一件长长的雨衣，想必是父亲活着时候穿的，一双老翁鞋，一顶老爷爷们戴过的只露两只眼睛的针织帽子，这有可能是爷爷留下的，被奶奶收藏起来。“奶奶……”他噎咽着捂住了嘴。

他起了床，朝霞还没升起，他渴望金色阳光的天。

（作者：周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