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李医生给病人做完手术。已经是晚上七时许了，历经二十多道消毒程序，脱下笨重的防护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最想做的是冲进浴室，扒光全部衣服，洗尽身上所有的汗渍。

但是今天不能。手机？备品柜里的手机。

开机。拨通儿子的电话：“儿子？”

“爸爸。你说过今天一定要回家的。方便面都吃完了。爸爸。”

“儿子，爸爸今天又回不去，你去邻居家看看，要点吃的，千万不要下楼，不要出去。”

“敲了好几家门，没人开门。”

“你那小手敲轻了。”

“楼上1002家的门开了。”

“是李冰叔叔家，谢谢李冰叔叔了吗？”

“谢过李冰叔叔。”

“吃到饭了吗？”

“吃到饭了。李阿姨给我下的西红柿鸡蛋面。李冰叔叔要我留住在他们家。”

“听李冰叔叔的话，就留住在李冰叔叔家。爸爸和妈妈这些天都不能回家，你要在李冰叔叔家一直住到爸爸和妈妈回家。”

“爸爸和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疫情结束后就回家。”

“我在手机上看到有好多护士和医生感染了，有好多护士和医生献出了生命。爸爸，我怕。”

“不怕！儿子，不怕。爸爸好着呢。”

“爸爸。妈妈呢？我要妈妈好！”

“妈妈？你妈妈她，也好着呢。”

“爸爸。妈妈有好多天没给我打电话了。”

“妈妈很忙，妈妈忙完就给你回话。”

“爸爸。妈妈老在关机在。”

“妈妈她去支援外省了，不能开机。”

“不行。我要妈妈现在就给我说话。”

“儿子，听话。”

“爸爸，求你告诉妈妈，我好想妈妈。”

“嗯，儿子。爸爸一定告诉妈妈，你好想妈妈。”

“爸爸，我也想你。”

“儿子，爸爸知道。爸爸要放电话了。”

“爸爸。”

“儿子，听话。”

“爸爸，告诉妈妈小心。 爸爸也小心。”

“嗯，爸爸听儿子的话，妈妈也听儿子的话。爸爸和妈妈都小心。”

“爸爸再见。”

“儿子再见。”

李医生压住电话，他疲惫的身子顺着备品柜下滑，蹲在了地下。力气依然撑不住身子，单膝跪地。泣不成声地：“儿子！别怪爸爸骗你，你妈妈她，妈妈她走了。”他唯恐惊动浴间里的医生，压住 嗓门，用力撑起身子，站立起来，却仍然忍不住地泣出了声：“儿子，别怪爸爸不跟你说，你妈妈她走了。你妈妈她从感染到走，爸爸也没机会看见你妈妈一眼。儿子。疫情过后，爸爸第一时间带你到妈妈的墓前，献一束妈妈她最喜爱的百合花。儿子，爸爸一定要好好陪着你长大。”

（作者：云雾中人）

草于2020年3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