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春暖花开的日子

在没有经历这场风波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会像往常一样，拖家带口、洁浩荡荡从西安回到老家襄阳过春节。我甚至都规划好了到襄阳后的每一件事：先去教门街吃牛肉面，再去鹿角门吃粉条汤，然后跑去夏记把武汉的豆皮也尝一尝；我还要去一桥头买牛肉，去菜市场灌香肠，去武商百货买糖果……然而，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场风波的到来变的面目全非、手足失措……

一

元月18日，我和老公因为要参加双方长年不变的同学同事聚会，所以提前坐火车从西安赶回了襄阳。走在大街上，这个我从小熟悉而亲切的小城，依然那么祥和热闹，尽管媒体不断刷屏三百公里以外的省城疫情，大多数人连同我在内依然兴高彩烈地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着，总觉得那些无关紧要的报道仿佛离我们的日子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元月20日和22日，我们分别参加了两场同学同事的聚会，一如既往地去酒店预订了春节期间的所有家宴，期间我不断催促远在西安的女儿女婿让她们早点带着小外孙回家过年。小外孙穿着喜庆的红色羽绒服在视频里欢快地摇手叫着姥姥好，女儿则说要等到腊月29女婿放假了才能回来。

23日凌晨，睡意朦胧中手机弹窗突然弹出武汉封城的消息，我的脑海才猛然划过一道空前绝后的惶恐:这回真是狼来了，那么大座城市说封就封了？慌乱中只会不停扒拉手机，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和朋友圈的风传中，获取的疫情传闻已远远刷新了我的正常想像，这次的病毒几乎和当年的非典如出一撤，且发源地就在省城武汉，三百公里的距离，病毒坐高铁2小时就到，而春节期间，已有好几万人从武汉回到襄阳，辩证地说，襄阳也成了病毒发源地……

我的第一神反应是赶紧起床去买口罩。晚了，跑了好几家药店都说卖完了。没有口罩的日子就是没有希望的日子，今后光着嘴咋出门呀，那不等于欢迎病毒直接进口嘛！绝望中，有位朋友在微信里说她家还有口罩，让我赶紧去拿。拿了口罩，女儿就从西安打来了电话，她也看到了武汉封城的消息，说东西都收拾好了，车子也加满了油，问我还要不要回襄阳。情急之中我想都没想，冲女儿道：回来做啥子，武汉都回来了好几万人，估计襄阳也会封城的，回来找闷？女儿啥也没说压了电话。我相信这句话足以打消她的返乡念头，尽管女儿从小的同学、朋友都在襄阳，尽管她也早已归心似箭，但是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生命，相信她知道孰轻孰重，毕竟当时陕西还没出现病例。

女儿这边算是放心了，但还得赶紧去餐馆取消春节的订餐。我和老公分头行动，冒着严寒，马不停蹄地跑了两家餐馆，拿回了订金。剩下的就是不停地给亲友们打电话，向他们宣传疫情的凶猛恐惧，解释春节聚餐的严重后果……。亲友们还算通情达理，大部份能理解我的苦心，只是家里的老人觉得我过于大惊小怪，太过敏感。事后我也觉得我真够绝情，甚至连家里最重要的除夕团年宴都取消了。

                                                                                    二                                                                                                                                                                              

腊月二十九，天气阴冷，外面好像在下雪，一天不敢出门，无事可做，只能猫家里机械式地刷手机：武汉又新增了不少病例，北京，上海，广州，襄阳……。襄阳居然也出现了病例？我想，完了完了，不久的襄阳有可能会像武汉一样成为重灾区……手机上搜索到新型冠状肺炎的发病特征：咳嗽，发烧，全身无力……。我没咳嗽，也有劲，只是……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发烧？低烧，烧得不厉害，但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的那种……摸着自己的脑门，我都懵了，我不会这么倒霉吧，能中彩？不对不对，没有传染源，怎么可能？躺在沙发上，我闭着眼睛，努力搜索返回襄阳后的每时每刻……

最终，我的脑回路徘徊在两个可疑之处，20日我曾经和一位朋友接触过，期间她不停咳嗽，问她要不要紧，她说就是感冒，好几天了，没啥大碍。还有22日单位同事聚会，其中有一位是从武汉儿子家回来的，我拉着她的手，攀谈了好一会儿家常。但她说12号就回襄阳了，到22号都10天了，当时并没有任何肺炎症状……还有，我坐过公交车，出租车，回来时还坐的火车，这些地方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我真的不知道那会儿思想是癫痫了还是中风了，反正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肯定得了肺炎，只是初期，尚没出现更严重的症状而已。这下可真是瘫了，瘫坐在沙发上，觉得浑身无力。浑身无力，这不就是肺炎的典型特征吗？思前想后，最后我神秘小声地把老公叫到跟前，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我已得了网上风传的肺炎，而且极有可能已经传染给了他……老公哈哈一笑：你在说啥子呢，你要得了肺炎，全襄阳市的人都得了，你说你得了，有啥反应？是发烧还是咳嗽了？我说虽然没咳嗽，但是在低烧，浑身无力，还有，前两天我接触过从武汉回来的同事……

相信最后一句把老公震住了，停了半晌，他说：你要是接触过武汉回来的人，那不敢说……

我乞求老公赶紧先去药店买点感冒药和体温计，还有奥司他韦，在网上看的，说新型肺炎无药可治，只能吃奥司他韦抵抗病毒。我已想好了两种自我诊断方式：一是先吃感冒药，如果不继续发烧就说明是感冒，二是如果继续发烧，那就先吃奥司他韦，然后去中心医院看病。

老公回来了，跑了好几家药店都没有奥司他韦和体温计，只买了一大把感冒药还有退烧药。退烧药我不打算吃，吃了暂时不发烧了，那咋知道到底是感冒还是肺炎呢？听说肺炎可是反复发烧，最后高烧不退的。于是就吃了几颗感冒药。感冒药一下肚，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是不是肺炎一会儿就能见分晓。

两小时后，真的没有发烧的感觉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接下来没事就在手机里翻腾关于新型肺炎的种种新闻。说实话，平时因为生意需要，经常和客户聊微信，落下了相当严重的胳膊疼的毛病，要不是肺炎闹的，真心不想再看手机。但是没办法，这种非常时期，相信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正不顾一切地疯狂刷屏。

网上说当年的非典专家钟南山到了武汉，又说发现了14个医务人员被感染；还有帖子说，有的武汉市民发烧几天跑了五家医院都住不上院，没有测试盒，无法确诊，医院人满为患 ，病床爆满，只能让患者回家自我隔离；又听说黄冈，鄂州、孝感也封城了……。不断传来的封城通告、不停飙升的感染人数、还有社交媒体上五花八门的小道消息，混合成一种刺鼻的粘稠病毒，在刷屏的人们视觉中瞬间弥漫开花……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开花了，反正那一刻我知道病毒肯定在我身上开花了，因为我又开始发烧了……

这种烧，可比先前那种若隐若现的烧更为强烈，我甚至断定，用体温计能量出37度多来。第一考虑觉得暂时还不适合去医院，不是烧得要死，谁愿意往医院跑呀，只怕没得肺炎都被传染成肺炎了。

对，我得先查查那两个曾经跟我接触过的可疑人员，看看她们有没有症状。微信上，前几天还不停咳嗽的那位朋友说，她的感冒早就好了，现在不咳嗽了，也从来没发过烧。武汉回来的同事说，她和老公现在身体都很好，在汉期间他们从没去过华南海鲜市场，且已经回来12天了，基本可以排除被感染的可能性，只是他们很担心远在武汉的儿子……

难道是我的错觉作怪？难道是我得了恐惧妄想症？不可能，以前我感冒发烧，分明就是这种感觉：头皮发麻发紧，额头发烫且有昏沉感……

女儿在微信上听说我在发烧，异常紧张，不停询问我是不是用体温计精确测出来的，我说：哪有体温计？药店没买到，是我凭经验感觉出来的好吧！女儿笑了：说卧室梳妆台抽屉里有体温计，以前专门为小孩准备的。嗨，咋不早说！在抽屉里，我找到了两个体温计，一个是红外线非接触式的，就是拿个手枪样的东西在脑门上一扫的那种，还有一个是传统老式的水银体温计。为了证明我的感觉不是错觉，我把两个体温计同时使用，红外线的那个一照就出来结果，显示36.3度，体温正常。我不信，把棉大衣裹在身上，期待传统体温计能证实我的发烧绝非臆想。十分钟后，水银体温计拿出来一看，居然才36度！我真没发烧？怎么可能？莫非那些感觉全部是我凭空想像出来的？也或许刚才的确是发着烧，现在已退烧了？我不信我没发烧，更不信我这个聪明又正常的脑子会出现幻觉。

那一夜，我睡不着觉，变态执着地折腾自己，几乎每隔半小时就量一次体温，把两个体温计折磨得死去活来：一个几次断电不显示数字，我把电池缷下来，摸摸擦擦、吹吹磕磕，它又开始被迫显示了；另一个最后水银干脆一直凝固在36度拒绝工作……

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大年三十，漠然注视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雪花，我有种崩溃的感觉：狗日的冠状肺炎，要把人都整疯了……

三

吃过早饭，微信上就风传襄阳即将封城的消息，封城？也难怪，湖北省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已封城，襄阳岂能置之度外？面对封城传闻的到来，我竟然没产生任何应急反应。老公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异常的清醒：他说我们赶紧回西安吧，一旦封城，不知何时能回，而在西安，我们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另外，西安发病率少，比襄阳安全，你不是一直觉得在发烧么，到了西安医疗资源丰富，绝对不会出现住不上医院的事情……

     老公的话无异于拨开乌云见太阳，把我的心拨得豁然开朗。相信在大灾大难面前所有人的首选反应就是“逃跑”。至今我都不同意大家指责那些封城前几小时跑出来的武汉市民，他们也是为了生存而逃生，谁都有生存的权利，逃生本来就是人的第一本能。我赶紧登陆12306买了当天晚上11点50到西安的火车票。并特意查询了这趟从宜昌开往西安的K625次车，根本不经过武汉，在到达襄阳之前只停当阳和荆门两站。我分析：本身是年三十，坐车的人就少，再加上非常时期，应该没多少人坐车，预计行程比较安全。亲友们得知我们要坐火车离开襄阳，担心的要死，再三叮嘱一定要做好防护；外甥女从微信上发来一个瞪大眼睛的表情包：这个非常时期你们还敢坐火车？真勇敢啊！事后想想，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勇气惊艳到了。

临走前，我们全副武装，脸上戴着双层医用口罩，头上套着塑料袋，手上戴着吃大虾时攒下的一次性手套，不让一寸皮肤露在外面，惹得出租车司机一路偷偷窃笑。

不出所料，火车站人不多，为了确保安全，我们一直呆在候车室外不敢进去，直到广播宣布进站时才一路小跑着冲进站台。上车后，人更少，车厢里加上我和老公总共三个人，这绝对是一次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旅程。我们和那个人一直保持着3－4米的距离，他坐车厢那头，我们坐车厢这头；火车上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期间我甚至几次摘下口罩大口呼吸；8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再没有一点发烧的感觉，途中量了两次体温，都显示一切正常。

本以为出站时会有人量体温盘问什么的，但是，令我感到失望又幸运的是：出站时，没人量体温，也没有人盘问我们来自何地。

如果说这一路我犯下了什么错误，那就是在火车上我不知死活地发了一条朋友圈，无意泄露了我正从襄阳返回西安的信息，引发了后面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四

到了西安，根本不敢直接回家，基本常识告诉我，必须自我隔离十几天再与女儿她们见面（平时都和女儿住在一起），于是就来到我们在西安的另一处不常居住的房子里，这套房子自从装修好已空置三年没住过人。

不得不佩服，西安人民群众对病毒的高度警惕性已远远超越了官方，进小区时，我们受到保安的详细盘问，保安似乎从我们拉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的匆匆神色中看出了端倪，虽然在量完体温盘问结束后予以放行，但我已从他怀疑的目光中预感到一丝不安。

长年没住人的房子里，落满灰尘，我丢下行李忙着打扫，却发现淋浴器坏了，把手扳不动；厨房卫生间的水龙头锈蚀了，一个水流细得像头发丝，另一个干脆不出水；房子里没开通有线电视，也没有网络YF，电视机和电脑都不过是摆设。

    老公跑到物业管理处，强烈要求人家来给我们修水管。水管没修好，引来了公安和社区管理人员。我们受到物业举报：楼管有我的微信，早已从我的朋友圈里得知了我从襄阳出走的信息。在强大的攻势下，我们交出了身份证，不得不老实交待我们刚从湖北襄阳来到西安的事实……社区管理人员瞪大眼睛：整个湖北省都封城了，你们是怎么逃跑出来的？尽管垂 头丧气，我还是不忘为自己申辩：的确整个湖北省都封城了，但是截止今天，襄阳还没封城，我们来到西安是合理合法的。我把手机上关于襄阳市政府僻谣封城的通告拿给他们看。

相信大家都知道湖北人眼下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地位，人们一边高喊武汉加油，一边用另类的眼光看待我们，仿佛每个湖北人都像疑是病毒携带者，我们自然也不例外。

我们被请进了区政府指定的宾馆，接受隔离。宾馆是一栋独立的六层楼，如家快捷酒店，有个大门，还有个小院，院里已停了好几辆鄂字牌照的车，不愧是隔离病毒的最佳胜地。酒店24小时暖气热水侍候，有电视有网络，能洗澡，居住条件比我那个长年没住人的房子强百倍。住进隔离宾馆，绷了一路的紧张情绪瞬间安定了许多。按照隔离规定：住宿费全免，每人每天还给60元的伙食补助，吃饭全部叫外卖，每天三次量体温，走廊大厅不停地喷洒消毒水，唯一遗憾是没有自由，不能出门，要隔离14天。但这些人性化的优越条件，已让我的心里倍感温暖，政府始终没忘记我们这些身在外地的湖北人……

老公调侃说：这回你不用再担心你发烧了，人家那红外线体温枪可是进口的，你要真发烧，人家马上就把你送到指定的发热医院……。

还是奇怪，住进来8天了，我再没有过任何发烧的感觉，每次测量体温都显示正常，不仅体温正常，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思想状态都正常了……。在宾馆隔离的第三天，网上传来襄阳市政府发布的正规封城消息，襄阳，这个我土生土长的城市，这个承载了我们几代人悲欢离合的城市，为了全国人民的健康安全，终于还是壮士断腕，悲情地封锁了自己的一切自由欢笑……

太阳出来了，透过窗户，照亮了一直阴霾的心情。沐浴阳光，眺望远方，思乡之情一天天浓烈起来。襄阳有我的亲人、朋友、同事；有我割舍不下的牵挂和亘古不变的乡音，虽然远在他乡，我仍时刻担忧并关注着襄阳的一切，我想念习家池的枫叶，护城河畔的垂柳，万山的红梅，还有月亮湾的芦苇……。

我忽然意识到我应该为襄阳做点什么，虽然被隔离，身不由已，但是网络是无所不能的。我马上给襄阳市传染病院，襄阳市中心医院、市医院打去电话了解情况，得知他们目前仍然紧缺N95口罩、护目镜、防护服、防护手套、防护鞋套……，全国人民都把目光都投向武汉、黄冈，却没有人注意到襄阳。在网上一阵翻找，十几通电话后我才知道：这些医疗物资全国紧缺，连国家疾控中心都是从国外采购的，个人能力根本无法购买到这些东西。最后我从网上查询到襄阳红十字会的网站，我看到：已有不少市民和企业给红十字会捐款，红十字会每天都把捐款金额和款项支出情况在网上公布，且他们已在积极为市区几家医院采购医用物资。我给襄阳红十字会汇去了2万元，希望以我的绵薄之力，能为家乡做点贡献……

我衷心祈福襄阳一切安好，期待春暖花开，期待雨过天晴，期待我们再相携，去阳光下奔跑，去蓝天下自由呼吸，去吃我们喜欢的牛肉面和大盆虾……

襄阳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联防联控指挥部已将全市咨询、投诉、求助电话公布如下:

襄阳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值班电话：0710-3511518

襄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值班电话：0710-3604427

襄阳红十字会值班电话：0710－3511536

襄阳市中心医院电话：0710-3511150

襄阳市第一人民医院：0710-3420098

襄阳市中医医院：0710-3456699

襄阳市传染病医院：0710-3709598

襄州区人民医院：0710-2552058

枣阳市第一人民医院：0710-6222245

宜城市人民医院：0710-6219713

宜城市中医医院：0710-6821111

老河口市第一医院：0710-7523120

南漳县人民医院：0710-5231476

保康县人民医院：0710-5812456

谷城县人民医院：0710-7232158 

作者联系电话13991171963   微信同号

（作者：罗会芸，生于六十年代，襄阳作协会员。原供职于襄阳市房管局白蚁防治所，2006年下海，现在西安经商。曾出版长篇小说《梦泊古城》，中篇小说《险恶官场》，在《湖北日报》、《襄阳日报》、《汉水杂志》等媒体杂志发表散文、小说诗歌等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