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有声

今夜，落雪了。漫天的雪，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轻盈而空灵。窗外，雪天一色，宛如一幅清浅的水墨画，微微氤氲出橘红色的灯光。在这样的冬夜，临窗听雪也别有一番意趣。

沙沙沙，啪啪啪，簌簌簌，哗哗哗......雪落在纱窗上，落在屋顶上，落在白梅上，落在大地的温柔中，也落在我的心上。沙沙沙，啪啪啪，簌簌簌，哗哗哗...... 雪，似乎在诉说，又像是在应答。有雪伴奏，夜色平添了几分禅意。

霜凋红叶千林瘦，淡云雪花随风飘。每当层林尽染时，我便开始盼望雪，遥想着纯洁的雪能够为喧嚣的日子增添几分晶莹。庆幸的是，它终于翩然而至了，而且比往年都要早。

我喜欢雪，喜欢沿着长长的街道，踏雪而歌。路边的行道树与雪相依，素花碧树更显得婀娜多姿。一朵朵雪花，有的静静卧在树的臂弯中，轻吻着一朵朵浸着暗香的花；有的好似一条条围巾，调皮地裹在树的脖子上。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去撩逗它们，随着哗的一声，惹得满树的雪花在半空中乐开了花。

我也喜欢边走边轻数留下的雪印，弯弯曲曲的小径是我人生的历程。雪的飘逸，雪的纯净，能够洗涤世俗的纷扰，让我听清梦的声音。置身于粉装玉砌的世界，我轻轻地吟唱一首心曲，唱给风儿听，唱给落叶听，也唱给自己听。

我也喜欢雪营造的年的味道，喜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喜欢母亲织的毛衣的味道，喜欢女儿打雪仗时乐的脸上甜甜的味道，喜欢家的温暖的味道……也许冬天是感情最充沛的季节，随着新年的逼近，这种味道会越来越浓，直到浓得化不开了，春节就到了。

飞雪越千年，雪韵依旧在。沙沙沙，啪啪啪，簌簌簌，哗哗哗......我既听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喜，又听到“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无奈，既听到“年年最喜风雪时，放马长歌博一醉”的豪情，又听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自得，时而还听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谦逊......似乎每一朵雪花都有自己的心曲。

曾经，我喜欢用行走的方式来迎接雪的来临。每每下雪，我总爱肆意地徜徉在雪的怀抱里，任凭衣上、脸上、头上、飘逸的围巾上全烙下它的印迹。我迎风立雪，去寻觅踏雪寻梅的诗意，常常冷落了那把杭州特有的蕾丝小花伞。可是，我到底还是缺乏张岱初更时到湖心亭看雪的雅趣与痴心，自然也不会邂逅一痕一点一芥那样的奇景与痴缘。现在，我渐渐习惯安静地听雪。无论多么喧嚣的环境，我只需一隅，便可静听天籁之声。不同的心境，我常常听到不同的雪音。雪，也是有灵性的，从春蛰伏到冬沉寂了这么久，也该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绽放一下了。她尽情地狂舞，活泼地嬉戏，努力地纷飞，全然不去理会迁客骚人或褒或贬的情绪。

沙沙沙，啪啪啪，簌簌簌，哗哗哗......我仿佛听到窸窸窣窣的蝉在窃窃私语，忽然觉得自己的学生也像一只歌唱的蝉。他们在最美丽的年华与我相遇，每个人都努力地唱着自己的歌。他们分散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歌声或嘹亮或喑哑亦或沉寂。也许并不是每一种歌声将来都能成为生命的绝唱，但是他们都曾在我耳边轻吟浅唱，都是我生命中最动听的乐音。想到这些，连日来的辛劳和疲倦都释然了，我要做一个细心的聆听者，用心聆听参差不齐的蝉音。

听雪久了，整个人也会被雪涤荡得澄澈而通透，心也变得温润起来。对于生活，我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渐渐地学会淡然和隐忍，更加注重其质地和内容，而不仅仅是形式。记得杨绛说：“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我很喜欢她这种历经沧桑之后的素朴与真淳，世间最深奥的道理常常是用最至简的方式来呈现。曾经的年少轻狂，现在也慢慢沉淀成了琥珀。无论处在多么纷扰的环境里，我学会了独善其身，只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试着用减法生活，学着拒绝或是用沉默的姿态来表达自己的意愿，这样，琐事减少了，日子简净了，内心自然也丰盈饱满。我有充裕的时间来安放和梳理心灵，游走在山水田园之间，行走在诗词歌赋中，去寻找远方和诗，以恬淡的心境来欣赏沿途的风景和感受岁月的变迁。

雪，一直下着，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梦幻般美丽。我感受着雪花的快乐，思绪也随着初雪蔓延、涤荡、纷飞……只要心中有景，何处不是芳香满径呢？在这个落雪的夜晚，我临窗而立，静静地聆听.......  

（作者：丁洁 · 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