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得荷香不思归

梁实秋说：寂寞，是一种清福。在孤寂中，与自己的灵魂相遇，可以思考，可以闲适，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和仲大概就是那种渴望和灵魂相遇的人。即使身负荆棘，于凡世中茕茕孑立，也力求享受内在的丰富，寻觅岁月静好。  

昨日，仲说：“明早去玫瑰海吧，想念那一缕荷香了。”    

我欣然答应。    

记得今年七月，适逢梅雨季节，因为身体的缘故，我和家人漂流在上海繁华的街道，忐忑地等待结果。仲发来微信，想和你一起去看荷，嗅一嗅雨后的荷香。    

我怦然心动，一时忘却心头的忧虑，仿佛看见碧绿的荷叶上，大颗的雨珠随风流动，晶莹剔透，荷叶婷婷，荷香四溢……不由心生向往。

仲得知我远在上海，遗憾地说:“这样的闲趣，只有等你回来了再去吧。”

早上，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市，我们来到郊外的玫瑰海。宽阔的大门寂寞的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停下车，我们迫不及待地向荷花池走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没有期待的花海与荷香，没有风，远远望去，荷叶如林，高高地站着，有的大如伞盖，有的已蜷缩成皱皱巴巴的样子，似乎历经战乱的伤兵，苟延残喘，依然撑着拐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受疫情的影响，这里的荷塘今年一直少有人来，整整一个夏季，荷花开了也谢了，荷叶也由当初的嫩绿转为深绿，最后寂寞的枯萎。  

沿着木桥，信步前行。靠近木桥的地方，几乎没有荷，零星地漂浮着几片荷叶，叶面已生出斑驳的锈迹。天光和云影倒映在水面，脑海中突然想起昨天刚看到的一句话：以莲的心，把漂浮的云朵，打坐成一蒲禅意。也许我俩此行，不为寻荷香，而是想寻求一点生活的禅意，于繁华求宁静，于孤寂求丰满。

仲拿出手机，想寻求可入镜的景致。   

一群锦鲤循声游来，摇头摆尾，互相招呼着，如同赶集一般，热热闹闹地向我俩游来，我乐了，这可不就是好景致嘛，可惜我俩都没带什么吃的，无法回报锦鲤们的热情。

穿过荷塘，是一个大堰塘，依然被木桥分隔成两半，也许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堰塘边高高低低长满了水草，在水那一方，一只白色的水鸟悠闲地秀着自己曼妙的身姿，对着水面正孤芳自赏呢。靠近木桥的水草丛里，忽的蹿出一只黑色的水鸟，怕是受了惊吓，拼命地往远方游去，平静的水面被拉出两道长长的弧线，拖着，曳着，弧线越来越长，仿佛一个大扇子在水面铺展开来，在水面轻轻浮动。

堰塘的右边，有人在悠闲的垂钓，我担心那些可爱的锦鲤会轻易上钩，偷瞄一眼，还好，鱼篓里，只有几条个头极小的鲫鱼。

为了不打扰垂钓人的兴致，我们安静地穿过堰塘往回走。

堤岸两边垂柳依依，在微微浮动的风中，仔细梳理着蓄了一春一夏的长发，树下爬满了蓝紫色的牵牛花，由于是上午，正是牵牛花绽放的好时段，牵牛花们高举着小喇叭，有点高调地奏响短暂生命的的凯歌，我对仲说：“你知道吗？看《甄嬛传》的时候，我才知道，牵牛花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夕颜。”

仲疑惑：“怎么取了这么文艺范的名字？”我心中怅然，名字听起来很有诗意，仔细想想，挺有道理。牵牛花早上开放，晚上就谢了。一朝一夕，美丽即不复存在。

也许这就是牵牛花高调绽放的原因吧。越是短暂，越是珍惜当下的幸福，越是要活出最美丽的姿态，而我们人类，于渺渺宇宙而言，亦不过是白驹过隙，短暂的一生，是不是也该像夕颜这样豁达和通透呢？默默地酝酿，热烈的绽放，安然的谢幕，这样的一生才是最贴近内心的一生，无憾！无悔！

绕过长长的柳堤，我们又回到了荷塘岸边。有风吹来，荷叶们轻轻晃动高挑的身姿，宽阔的叶面随风卷起，粉色的荷花如同娇羞的新娘，借着风势，偷偷掀开盖在头上的荷叶的一角，冲我们粲然一笑。那一瞬，仲突然叫起来：“我闻到荷香了！”

我连忙止步细闻，一缕淡淡的芬芳，若有若无，随风飘来。这香气，袅袅娜娜，在你的耳际、发端、鼻尖，轻盈地撩动你的心弦，待要用心捕捉，却又消失不见。这种感觉，颇似写作时的灵感，又如《诗经》里爱的追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可是，正是这种欲罢还休的感觉更让人魂牵梦绕。比如我，比如仲。有梦可逐，即使渺茫，亦可为一种幸福。

离开荷塘，我们坐在高高的台阶上。谈起了写作，聊起了新诗。从没想过，我们平凡的一生会和新诗有交集，可是，两个身体多病，却不服命不服老的中年女子，在诗海遨游，在文字里穿梭。

独特的构思，让我想起张晓风的散文:

“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柳树把皇室的御沟和民间的江头都控制住了。春天有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因为长期虔诚的企盼祝祷而美丽起来。”

娇艳的春花却有着如此的霸气，攻城略地，轻易攫取了诗人的灵感，真是妙笔生花，异曲同工。

这里有秋月：《中秋月》是谁在八月把一生的幸福许下？/是谁让桂花开出动人的芳华？/一个弯腰捡秋的老人，意气风发/她小心翼翼地拾穗，轻轻地甩掉尘霜/念念有词，皱纹里的欢欣像银河一样泛滥/晚风掀开她的背篓/那里面盛满了愣头愣脑的月光/最亮的两颗，一个叫嫦娥，一个叫吴刚/把你拉进河流，拉进宋词，拉进爱/她有足够的营养，养大你的愿望/她用积攒了一生的汗水/建造一座悬湖/只流月光，不流悲凉。

开阔的思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从幸福的期许到桂花的芬芳，有捡秋老人灿烂的欢欣，亦有背篓里盛满的月光，美妙的传说，带我们走进唐诗宋词，贴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诗人心中流淌的月光，引领我们在诗海徜徉，读来口齿生香。

这里有平凡人的佳句，有过来人的顿悟，有追梦人的执著，有诗有画，有回忆，有未来……我们交流着自己稚拙的诗句，互相评赏，把玩。也许，走出玫瑰海，我们还是那个最平凡的母亲，是红颜已逝的女子，是身体欠佳的病人，孤单过，寂寞过，却在这个少有人来的角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贴近自己的梦。

风，轻轻地吹，送来缕缕荷香。守望花一般的梦想，只想沉醉，不愿归去。

作者：

肖玲，女，现为枣阳市六中语文老师，爱好散文诗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