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打工生涯（八）

国庆节公司放四天假，反正现在销售不景气，生产任务少。我就找吴总请了五天假，也给胡总说好了。但胡总有些心不在焉，就说了三个字：“你去吧。”吴总叫我留一个电话号码给他，说有事好联系我。我就把电影院的电话留给了他。电话就装在我家里，电影公司每月还负担25元座机费，一直没停。

过了快两年了，长途班车也没涨什么价，从深圳横岗回老家县城是150元。但班车上“跟车的人”和浦长江这几个朋友玩得好，经常进关在一起喝酒。我坐公交车出关到横岗，找到这个“跟车的人”后就收了我100元钱。路上还和他们一起免费吃饭。这时候路上就快多了，一天一夜还不到二十多个小时就到家了。

我回到家是上午，小孩子上学去了，晏琳看见我很激动，眼泪刷刷的。我自己也激动得浑身发抖，放下行李两人就迫不及待地温存缠绵了一次。

电影院一共住了四户职工，大家都下岗了。基本上都是特困家庭，不说我一家拿不出这10000元，大家都没有啊！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个意见：搬出可以，公司得给我们四个职工搞房子住。没有房子死活不搬！

我想想也对。再说我现在也借不到钱，旧账刚还完，又添新债。很多认识熟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出去打工了，没挣到钱还到处借债，更是不会出手相助的。想到这些我也释然了。什么释然啊，纯粹就是没办法了自己躺下。就没出门想其他的法子。也没会亲朋好友，每天就在家里和晏琳亲热温存。她还嗔怪地笑我说：“你咋这么腻歪！”

第六天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咋是原“特新电子有限公司”黄总的手机号码。我拿起电话说了句：“黄总好！”黄总就问我：“事情办得怎么样？要差不多了早点回深圳，公司有很多事情！”我回答说：“好，好，我马上就买票。晚上就出发！”黄总说：“那好吧，来了再说。”我和晏琳说了以后，她说：“那你赶快去，现在绝不能把工作丢了。”

我下午早早到了县城，晚上就坐车回到了深圳。立即去见黄总，黄总告诉我说，公司决定将“吉讯电子有限公司”缩减成“家庭作坊”。胡总调上海了，吴总也回总部搞“开关柜公司”了。你现在回宿舍把行李还搬到公司，住在这里，你的工资还是每月1000元。你先去租一个大三室的房子，一楼最好，没有一楼，三楼也行。最好到南山“办事处”附近租。然后将“吉讯电子有限公司”的设备都搬到大三室里，留下一部分人搞“售后”就行了！

这时候员工都知道公司不行了。传呼机根本没市场了，将会被手机取代，要被淘汰，成为历史。就像VCD取代CD和录放机一样。这是时代的发展，也是历史的必然！所以大家对“吉讯”也没什么好留恋的，纷纷办了辞工手续，不等辞退都自己离职了。

黄总留下了车间主任和售后服务共十三个人。车间主任对制作“蜂蜜器”特别在行。所以就叫他牵头。这一切搞好后，我又找人拆宿舍的铁架子床和公司的流水线、空调等辅助设施。搞了将近半个月才拆完。

黄总亲自找了货车，装好车后黄总给我说：“你到温州去吧，我给郝厂长说好了。你去找他，他会给你安排工作。你是押车去呢？还是想自己坐车去？”我忙说：“我押车去吧，这样货也安全些，还能给公司省点钱。”黄总笑着说：“那好！你晚上就随车去温州。”我将自己的行李也赶紧装上车，塑料桶、杯子、碗等，自己的东西一样没少，还拣了两个塑料桶和两个保温水瓶也带上了。

匆匆忙忙地又跑去找浦长江几位朋友告了别。

浦长江有些担心我，他说：“温州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你就是去搞管理，一个人在那里，都是当地人怕不好管呀！”我说：“没事！我去看看，不行了再回到深圳，还要请兄弟们帮忙。”

浦长江的表哥笑着说：“你去也行。闯闯，我是相信你的。看你副主任被拿下，发配看宿舍，你能把地擦得照人影，我就知道了你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当时就用浦长江的手机，给晏琳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要去温州的事情。晏琳说：“既然是老总要你去，你就去吧！你没文凭，在深圳也不好发展。说不定到温州还好些……”最后晏琳还说：“老公，我相信你！”

就这样，我晚上随货车出发前往温州。在路上我一直想：到了温州会让我干什么工作？行政管理部门虽说轻松，但工资确实很低。生产车间主任级别的比起行政要高出50%甚至两倍，技术人员的工资那更是高得离谱。不行！我要学习，去搞生产管理。光这样混混一年也不是长法。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钱，钱，钱！

我到达温州的时候是晚上八点。郝副总裁兼厂长一直在等我。我在车上卸东西的时候，就有几个女员工在楼顶大声地喊：“张叔——张叔——”，喊了几声我才明白是在叫我。我也只是站在货车上向她们招招手。郝副总裁告诉我：“这些都是原特新电子有限公司的员工，她们自己又到温州来上班了。”然后他叫食堂炒了几个菜，萝卜丝鸡蛋炒的花饭，亲自陪我喝了几杯酒，就叫后勤组的人给我安排宿舍。

后勤组的人帮我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和他们一起上到五楼顶，上面搭建的员工宿舍。后勤组长开了一间房给我说：“你先住这间。傍边这间正在隔，隔好你住里面。”说完，他们就走了。

我打量着自己的新宿舍，就支了三张双层木架子床，还好有一张书桌。又到隔壁去看了下，一间房隔成两间，里外各支一张双层木床。隔的木骨架已经做好，只差钉包板了。看来郝副总几天前就知道我要来温州，安排后勤组早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我到四楼副总裁办公室找到郝总。他先问我：“想干什么工作？有啥打算？”我就说了我的意愿，想到车间上班，学搞生产管理。郝总笑笑说：“你先到门卫室去好吧！公司请的一个保安公司的保安请假了，现在门卫只有一个当地人。你去了值白班，他值夜班。”

郝总说完就拿起电话，拨了四个号码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你到办公室来下！”刚放下电话就进来一个老头。郝总给我介绍说：“这是办公室黄主任，管门卫后勤的。”又指着我给黄主任介绍：“这个是从深圳回来的保安。先安排在门卫室上班。你带他去办手续。”

黄主任什么话也没说，就带着我去人事部。黄主任就喊一声：“老方，给他办手续。在门卫室上班。”被叫“老方”的这人可能就是人事部长。我填好“资料卡”，他就给我办好了“厂牌”，对我说：“你在门卫室上班，不打卡。你的工资郝总裁给你定了800元。原来门卫室两个人，一人每月100元值班补助。你去了三人分。他们两人每月70元，你60元。你在深圳还不满两年，只能给你加一年工龄50元。四年封顶。也就是说，你出满勤就是910元工资。”

我一听感到很满足。来之前听老员工说，温州的工资要比深圳低20% 。看来郝总给我定的还是满高的，拿11月份工资的时候我就可以涨到960元了。我忙对人事主管说：“谢谢，谢谢！”

我在门卫值了几天白班，“外聘保安”请假回来了，郝总也没有调走我的意思。黄主任就安排我们三人24小时三班倒。每人一天上8小时，一周一换班。但使我没想到的是，我和这两个保安，工作上相处得很不协调。后来我才明白：我来后，尽管他们两人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很多，什么事情我都抢着干，还经常给他们顶替代班，但他们没一点感激的心理，眼里就看到我来后，他们少了30元工资。好像这30元工资是我抢走的。

老头还是郝总的远房亲戚，工资也只有700元加补助是770元。“外聘保安”是我们公司从保安公司聘请的，给保安公司每月付1300元服务费。保安公司发给他700元工资，我们被服务单位每月再给他150元的生活补助和100元的值班补助。我来后他也少了30元，只能拿920元了。所以两人都对我有意见。工作上不教我，还处处设置小障碍。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间十二点多钟，我穿着黄色的警服棉大衣刚上夜班，一辆警车要进厂里来，我问他们什么事情？警察说找董事长。我说董事长不在，就没开门。他们也没进公司，车停在厂门外等。过了一会儿，金董事长的“奔驰300”黑色车开来了，我马上打开大门。董事长摇下车玻璃问警察：“怎么不进去？”警察笑着说：“保安不让进啊！”董事长也笑了。

两辆车都进厂院停好后，董事长又转身先来门口和我说了几句话。他问我冷不冷？我说你看我穿着棉大衣啊，没事！董事长说：“你明天不要在门卫室值班了，到我办公室楼下前台值班吧。那里不上夜班。暖和些。”

我也不知道董事长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我在深圳上班时也就和他见过几次面而已。我想也许是认识我的几个老总们给他说过我，最关键的可能是郝副总裁。我不知该怎么答复，就连说了两声：“谢谢，谢谢。谢谢董事长关怀！”

金董事长工作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他的话在整个集团公司，那是一言九鼎，好比圣旨。没有人敢反驳。我估计他深更半夜就给办公室黄主任打电话了。第二天一早，我还没下班，黄主任来上班时就给我说：“你下班了到办公室来下。”我也不感到惊讶，因为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

我下班吃了早饭就去了四楼的集团办公室见黄主任。黄主任也没什么废话，开门见山地给我说：“董事长昨天深夜给我打电话，说要调你去前台值班。前台的小姑娘调市场部，电话总机也搬到市场部。你今天休息，夜里不上班了。明天早上去前台值班。”

在办公室打字的一个小姑娘和坐在那里抽烟的另一个老头，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黄主任就顺势给我介绍了一下说：“这位是潘副总，潘工。这是文员朱雅。”我就微笑着点头说了句：“您们好！”潘工就说：“这叫什么事呀？董事长就喜欢瞎搞。一个大男人在前台去给别人端茶递水？”我有些尴尬，没敢搭话。心想：这个潘工挺厉害啊，敢说董事长的垮话。黄主任赶紧打个圆场说：“老板安排了，先执行吧！以后再说。”

（作者：张爱民 · 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