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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姐

时间:2019-09-23    点击: 次    来源:文学襄军网    作者:邓耀华 - 小 + 大

                         ------往事记忆之一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的表姐。表姐是我们小山村里最出类拔萃的漂亮人儿,那脸蛋桃花样鲜,那腰身面条样软,那皮肤雪花样白,好看极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啥叫漂亮,是听大人们说表姐漂亮的。一次,我悄悄地问表姐:“表姐,啥叫漂亮?”

表姐说:“小娃娃儿,问这做啥?”

“人家都说你漂亮嘛!”

表姐笑了,表姐脸蛋儿红红的,她一把揪住我的耳朵说:“小萝卜头儿,叫你坏,叫你坏!”

“就是嘛!人家都说你漂亮。”

“叫你坏,叫你坏!”表姐一直揪着我的耳朵不放。

“唉哟——就是嘛!唉哟——就是嘛!”我一边叫痛,一边嘴硬。其实,表姐根本就揪得不痛,她哪里忍心揪我哟!那手软软的,揪着我的耳朵就象搔痒似的,舒服极了。

“量你也不敢使坏。”表姐手松开了,然后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给你说了,你千万莫告诉别人。”

我点头做了保证后,表姐才小声告诉我:“漂亮就是好看。”

我恍然大悟,又认真地看了表姐几眼说:“表姐真的好看。”表姐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伸手再次揪我时,我却泥鳅似的一下溜跑了,边跑边高声嚷嚷:“表姐好看,表姐好看……”表姐跟在后边使劲地撵着我。

因为表姐好看,村里人都喜欢她,尤其是和表姐年龄一般大小的,都喜欢与她搭伴儿,跟她要好。表姐朝外面一走,后面总是跟着一大堆人儿。表姐去洗衣裳,就有人跟着去洗衣裳:表姐去山上砍柴,就有人跟着去砍柴。跟表姐最要好的,是村子东头的石头哥。石头哥上过乡里的中学,在我们村里是最有文化的人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啥都晓得。石头哥个儿大大的,肩膀宽宽的,长得也很好看。表姐经常跟石头哥在一起说悄悄话儿,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反正很开心。有一次,我看见表姐跟石头哥在小树林里搂着一起,嘴对着嘴,啃什么似的。藏在一边的我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表姐和石头哥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他们一见是我,忙跑过来,一人扯着我的一只手问:“你跑这里来做啥?”

我说:“表姐,我喜欢跟你玩,可你每次山来都不带我,我就悄悄地跟后面来了。”

表姐又问:“你刚才看见啥了?”

“我看见表姐跟石头哥在一起啃嘴儿。”

表姐急了,说:“狗儿,你可不能跟别人乱说噢!”

我故意唬表姐:“我只跟姨父姨母说。”

“不能,谁都不能说呀狗儿。”表姐急得快要哭了,“你要是跟姨父姨母说了,表姐以后再不跟你玩了。”

看着表姐那哭丧着脸的样子,我意识到啃嘴儿的事可能很严重,再也不敢继续唬她了,忙改口说:“表姐,瞧你急的,我咋会跟他们说呢?你放心,我不说,对谁都不说。”

“好狗儿。”表姐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趁着表姐亲昵我的时候,我说:“表姐,我要吃糖。”——那时候的我嘴很馋。表姐爽快地答应了。石头哥还许诺我,只要不对别人说啃嘴儿的事,以后经常给我买糖吃。

自那以后,我果然得到表姐和石头哥给的很多糖果。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我那时那样做是“敲竹杠”。

在我的记忆里,表姐是个最快乐的人儿,成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表姐特喜欢唱歌,那嗓子又尖又亮,唱起来隔架山都能听到。记得表姐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是: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爱情的鸟儿展翅飞翔,

……

可是,我的快乐的表姐后来却变了,变得一脸的阴云,一脸的憔悴。

那一年,我刚满10岁。那一年,表姐刚满18岁。有一天,妈妈带我到姨母家玩,妈妈似乎有些反常,把表姐从头看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说:“妈妈,表姐每天都要到我们家去玩,你还没看够吗?”

“去,跟表姐一边玩去。小娃娃儿,少说点话。”妈妈唬了我一顿。

我跟表姐出去了。妈妈跟姨母在屋里,头碰头在一起说悄悄话,似乎在商量很重要很神秘的事儿。末了,她们脸上都露出了神秘的笑。

临走时,妈妈格外亲热地拉着表姐的手不放,还对姨母说:“妹子,我们这是亲上加亲,你定个日子,把事早点办了。”

姨母笑着点了点头。

打那以后,表姐极少到我们家玩了。打那以后,表姐的脸上总是布满了阴云,那神情好憔悴哟。

我依然去找我的表姐玩。表姐人好看,表姐心肠也好,表姐喜欢我,我也喜欢我的表姐。可是看着表姐那阴云密布的脸蛋儿,我的心好沉好沉。我问表姐:“表姐,你咋不高兴呢?”

表姐说:“高兴不起来。”

我追着表姐问:“为啥高兴不起来?”

表姐搂着我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晓得了。”

我仰头看着表姐的脸说:“表姐,我不小了,我懂事了,我晓得你有心事,是不是别人知道你跟石头哥啃嘴儿的事了?我可谁都没有说过呀!”

“不,不!好狗儿,你是个懂事的好表弟。”表姐说着说着就呜呜呜地失声痛哭起来,泪珠子落了我一脸,顺着脸流到嘴里,那味道又苦又涩。

过了不久,家里人忙着杀猪宰羊,借盘子借碗置办酒席。我问妈妈又不是过年过节,办酒席做什么。妈妈说是给哥哥娶新媳妇。我问妈妈哥哥的新媳妇是哪个,妈妈说就是我的表姐,还交待我以后不要再叫表姐了,改口叫嫂子。

听了妈妈的话后,我好高兴哟,因为表姐成了我的嫂子后,我就可以天天跟表姐——不,是跟嫂子在一起玩了,我相信我会让嫂子开心的。

哥哥娶表姐那天,我看见石头哥悄悄地躲在一边瞅着表姐,然后疯也似地朝他和表姐啃嘴儿的小树林里跑去了。表姐凄凄地抽泣着,那泪眼肿得红桃子似的。我感到奇怪,别的新媳妇出嫁,脸上都是羞羞的,喜喜的,我的表姐为啥还哭呢?

拜过堂后,妈妈叫我给嫂子送一杯茶。我把茶端到表姐面前,无论如何也叫不出一声嫂子来。“叫哇,叫哇,快叫嫂子。”妈妈跟旁边的人一个劲地催促着。我看着表姐,表姐也看着我,空气足足凝固了三分钟,但我始终没法改口叫出一声嫂子来。“不——”表姐凄凄地呼出一声,接过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后一把将我搂了过去说:“叫表姐,狗儿,叫表姐……”那乞求的声音,叫人撕心裂肺。“表姐——”我哇地一声哭了,把头深深地埋进表姐——我的嫂子怀中。表姐——我的嫂子泪如涌泉,把我搂得更紧了。

哥哥娶了表姐之后,日子过得极平淡,平淡得一湖死水似的。尽管我变着法儿逗表姐高兴,但她始终高兴不起来。昔日的笑声没有了,昔日的歌声没有了。

过了一年,表姐生了孩子。那是什么样的孩子哟,是一个只有半边脸面的先天残废儿。又过了两年,表姐又生下了一个白头发、瞎眼睛、全身水亮水亮的残废女婴。

表姐——我的嫂子,过去几多受人喜欢哟,自她生下两个怪胎后,灾难降临了。哥哥打她哭她,说她是漂亮的母鸡下不出漂亮的蛋。妈妈拿白眼翻她斥她。村里人咒她是没有积德的狐狸精。

“苍天哟,为啥对我这么不公平?”表姐——我的嫂子哪里经得住这么沉重的打击哟,只二十出头的她,脸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她呼天天不应,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悄悄地拉开了门栓,一头扎进了门前那口丈余深的堰塘里。

 

四年的大学生涯,使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小山村里人不知道的东西。于是,我对包办代替、媒妁之言的婚姻大喊砸之。对至今仍然不能醒悟,继续酿造婚姻悲剧的人咬牙切齿。

顾不得旅途的辛苦,我放下行李便朝表姐和石头哥“啃嘴儿”的地方奔去,那里埋葬着我早逝的、年轻的、好看的表姐。望着小山一样的土丘,我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闸门,放声痛哭开去:我的可怜的表姐哟……

 

(原载《岘山》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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