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花开 （随笔）

第一个14天自行隔离已结束，也过了元宵节。小区规定一户只准一人外出买东西。买菜都是先生，先生说我体质弱，抵抗力差，外出不行。我都没有下过楼。

今天是正月十六，推开窗，一轮殷红的朝阳，越过远处的高楼，洒满阳台，继续着十五元宵节的灿烂。连续两天朗晴，我多日沉闷的心境泛活了。站在半空中的家，和暖、慈静的阳光满满地笼着我，香樟树上似有百鸟争鸣，清啭不停，真想跑下楼，迎着朝阳跑步。吃过早饭，我给先生说我想出去买菜。先生理解我的心情，因儿子春节从外地回来，我家从小城封城起，就是单位、小区的监管家庭，学校、小区都有儿子的登记，每天上午10点，下午3点要上报测量的体温。儿子是1月19日从上海乘飞机回来，回来前疫情还隐秘，但是已知道武汉“肺炎”传染的事，儿子就乘飞机抵达襄阳，转乘客车回家。为了放心，第二天又到县人民医院体检，并做了胸部CT，都正常。到今天2月9日儿子的潜伏期观察也已结束，我们都安心了。阳光已照满楼，喜庆又温煦。我对先生说，我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保持一定的距离。先生理解地说要快去快回。我戴好口罩，出门了。“妈，别乱跑。”儿子又跟出一句。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赴险地样，眼前闪现那些战斗在疫情一线的医务人员，眼睛湿润了。

阴沉的天气从年内延续到年外，难得放晴，我需要一个人走走，释放下内心的情绪。这段时间，囿于斗室，身闲，心并没闲。屏幕前的疫情深深地揪心，儿子的情况也一直悬着心，我和儿子打个喷嚏，咳嗽几声，都担心儿子是不是潜伏者，自己是不是感染者。

向小区门口走去，平常出入自然的事，今天总觉得艰涩。抬头就看到红纸黄字写着“非必要不要出门”的提示语，异常醒目，就像一双眼睛盯着每一个想外出的人，我上扬的心沉了下来。“没事不要出门。”门口保安劝阻到。我说出去买菜。就量体温，登记，走出大门。

学府路是我家——玉溪小区门外路，是新街，宽阔笔直，因建有小城最高学府——“南漳一中”，“南漳职中”而得名。平时车辆熙攘，觉得处处是视线的尽头，此时已快上午九点，街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我像置身空旷之地。在往年，正月十六，正是学生开学之际，此时应有陆陆续续的学生说笑着，欢欣上学，年轻的笑脸，使新春的学府路显得新生般的灿烂、光鲜。今年各个学校实行电视“在线课堂”，明天正式授课。

小区大门右边不远处是红生擀面馆，小区落成时就开张，近二十年，生意一直居高不下，来小城，不吃一碗红生擀面，就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年年正月初六早上八点准时开业，人员爆满。今年都十六了，门厅紧闭，只有门前两瓦缸富贵竹精神地绿着。

紧邻的是一家卤肉店，卤鸭甚是出名，今天没有买的人也没有卖的人，柜面外只有微信和支付宝两块牌子在风中飘动。那家卖菜合子烙饼，是一位中年婶婶，特讲究，她总穿着白色布帽、白色罩衣，挽着长发。她的烙饼最好吃，老远就闻到了麦香，我下班总引逗我买一个。旁边的邻居告诉我说她烙饼的麦面是从老家带来的麦子磨的面粉，没有任何添加剂。

沿街，有美容的、美发的、美甲的、擦鞋的、卖衣服的......还有茶楼、健身房，没有一家店铺开门营业，下发有通知不能开业，都在等待中，默默安守。

走入小城中轴大街——水镜大道，街拐弯处赫然竖着一块巨大的告示牌，红纸黑字，写着全县新型冠状病毒的情况，最注目的是另外贴上去、便于更新的一块红色纸块上面的数字，是与感染者密切接触、需留家观察的人数，今天是156人，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水镜大道整齐地贯通小城东西，长达十几里，最为繁华，今天车辆稀疏，几个行人戴着口罩匆匆行走着，两个环卫工人弯腰不停地捡拾冬天没有落尽的落叶。

走过水镜大道，是新时代广场。这里是改革开放以来，小城最早最大的繁华，今天楼上楼下消声无音，静默在一种沉寂的奇境里。

穿过万山路，我才知道在潜意识里，我还是想去看看白马洞。在小城居住二十年，到白马洞露天早市买菜，跑步，已是习惯。从我家到白马洞快步走不要十分钟，现在有二十多天没去了。沿着老路，走进巷道，巷子本来就清静，变得更安静，似到了空谷，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在一面空闲的墙上贴有“今年过年，不串门，不聚会，不聚餐”的标语。在标语旁太阳底下，却坐着一位老婆婆，一手捂着热水袋，一手用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拨动一串佛珠，口里不停喃喃念叨，在祈求各方神灵、菩萨护佑每一个生命吧。路过“金恳公司”建筑的“盛世兴隆小区”，这个小区是小城最美景区房，销售可观，工程一直繁忙进行着。现在大门关着，几栋没有完工的高楼，耸入云霄，孤单单地矗立着，似一个个惊叹号，是在惊讶这个春节小城的岑寂，惊讶都正月十六了还没开工，主人是不是玩忘记了吧。

远远地，看到通往白马洞石桥上拉起了红色带子，旁边有东西拦着，只留行人通道，有人站岗。这里有小城最高的山，有小城最大的河，有闻名荆楚的“水镜庄风景区”，有娱乐园，有运动场，有露天菜市场。这里是小城最大的湿地公园，从水镜大道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四季平常，从喧嚣扰攘的闹市或刻板枯燥的机关里，走过来，即刻就会觉得浑身轻松下来；生活的重压、柴米油盐、委屈烦恼，就会冲淡一些。就是每天清早人们在这里登山、跑步、打球、跳舞......运动后，沐浴着清风白云，享受着最清新的空气，精选瓜果蔬菜，开始一天的生活，那种惬意，就像蜜蜂遇到百合花一般的甜美。节假日这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而今空无行人，那些愉悦的笑脸消失无形。河那边的垂柳是不是已泛出点点鹅黄了呢？“春江水暖鸭先知。”是不是已有成群的鸭子在戏水了呢？站岗人员见我站着发呆，关切地对我说：“不能过去。”想着他们这么辛苦站在这里护佑着我们的生命，才让我们安心宅在家里，我摇摇头，走了。

又走到水镜大道，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县人民医院方向。车是从大山而来，不知是不是新冠疑似患者。自从疫情以来，听说谁病了都条件反射地以为是新冠疑似病人。我的心有些紧缩。全县疑似病人每天都在增加，有城内的，有乡镇的，山里山外都有。这水镜大道是空旷的，两边的银行、商场、店铺，今天无一营业。但是，离这里不远的县人民医院却没日没夜地繁忙，那里已设立了北区隔离区和南区隔离区。宁夏医疗队1月29日抵达小城支援。在这隔离区工作的医务人员面对疫情的严重性，说不害怕不担忧是假话，心里压力非置身其境人所能想，他们都是彼此鼓励，自己打气，扛着责任和希望，微笑逆行。战疫情的“惨烈”，也不仅是在电视里看到的脸上被口罩、护目镜勒出的血痕，坚守一窗，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和心疼。想到此，我为自己今天的外出感到内疚，看时间，出来刚半小时，快步走向家。

空旷的城市，是荒凉的，哀痛的，也让人思想，让人去珍惜，让人去反观，让人去警醒......

一千多年前，唐代诗人杜牧在《阿房宫赋》中叹到：“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生命珍贵而短暂。一场瘟疫，使我们直面生命根本。历经疫情殇痛之后，我们能“哀之”“鉴之”。我们会更加敬畏大自然，会更懂得爱，用知足的心来生活，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的。

今天小城沉寂，谁又能不说是小城人在灵醒呢？小城每一扇窗户都在坚守着，默默地攒着力量，暗暗和疫情较量。每一扇窗户都有一双眼睛看着春天。整个小城都在缄默中守望花开。疫情会过去，我们会走进花的海洋。

（作者：  冯耀民 · 南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