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20 点击: 次 来源:文学襄军网 作者:卢苇 - 小 + 大
占 城 女 子 〇 卢苇 杏 儿
高中教师林小波,很年轻,杏儿背地里就叫他小老师。 林小波的细条眼睛很美很有神,能叫杏儿心里开花儿呢。 杏儿常去找小老师问习题,回数多了两人也谈家常事。 有一回,杏儿一时热血沸腾,抬头在林的脸上猛亲一口就跑。 不久,曾在深圳打工的父亲病逝,杏儿回家奔丧。 杏儿返校时,小老师辞职了。 杏儿想,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张狂啊,心里就象扎了一把刀。 老爹死了没钱了,小老师走了,杏儿的书也读不成了。
终于,杏儿进城做了服装生意。 占城县有条商业街,名字叫鲤鱼背,很古气。 杏儿到鲤鱼背最先认识的是桃儿。 桃儿一见面就叫,哎呀,妹妹好漂亮啊!听说你叫杏儿?我叫桃儿啊!桃三杏四,红花白花,咱姐妹俩天生有缘哩! 桃儿说完又问,杏儿,谁介绍你来的? 杏儿说,是吴玉生。 桃儿大悟说,是他啊。杏儿,你们咋熟悉的? 杏儿说,我跟他舅家表妹玉儿是同学,上街租门面得亏他帮忙了。 桃儿说,好他个吴工商,鲤鱼背上的大事小事都叫他包了嗳!累不死他个大傻冒儿!杏儿,以后有难处找姐姐啊,咱姊妹俩办不成再找他姓吴的! 杏儿问道,桃儿姐,一条商业街,跟河里的鲤鱼有啥关系嘛? 桃儿顺口说,鲤鱼背,溜溜滑,有心无钱少来爬;鲤鱼背,生意场,故事多过北上广。至于原因,妹妹今后自己琢磨呀。 商场如战场,杏儿虽说生性刚强,但初来乍到,更多的还是胆怯。 现在好了,桃儿的一番热辣辣的心里话,把杏儿的心虚一扫而光了。
在鲤鱼背,能叫杏儿心里暖和的,除了桃儿,就是工商干部吴玉生了。 杏儿常常自问自答,他是玉儿的表哥,对自己也该是表哥了,要不,他为啥处处都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呢。杏儿想到这儿脸一热,心里眼里就全是他了。 这天,吴玉生又到店里来了。 但吴玉生坐立不安,脸一直向着门外望。 他在望桃儿的店。杏儿心想,他对桃儿姐真是不一般呢。就问,你是找桃儿姐吗?吴慌慌地说不是不是,说完愣一愣,又匆匆走了。 吴玉生走了,杏儿却发了呆。 这时,皮鞋店老板莉莉就朝杏儿叫,杏儿,情场如战场哟,阿米尔,冲! 杏儿口不答,心里却说,冲?冲你个头啊,我们亲如姐妹,咋可能!
杏儿做梦也想不到,可不可能,由不得她自己了。 下午桃儿来了,三句话一说,竟是叫杏儿去跟吴玉生约会。 桃儿说,姐早就知道你喜欢他,听姐的,晚八点在天外天茶楼,千万别误了! 天外天茶楼在汉水河边,星光入水,一河灿烂。 杏儿到得早。吴玉生来得晚,进门就说,杏儿!你、你不清楚啊,我早就在追桃儿了! 啊!杏儿一下子蒙了。吴玉生又说,杏儿,事情以后再给你解释,现在我得赶紧去找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如飞。 杏儿脑子里一片混沌,一片空白,一片稀里哗啦。 窗外一道闪亮,天边有颗流星刷地划了过去。 杏儿心里猛一乍,抬脚就走,边走边在心里骂自己,杏儿大笨蛋!没看出他神情慌里慌张啊,肯定是有啥着急的事情,你得去帮啊! 刚巧,一场大事被杏儿赶上。她泼命去救吴玉生,被人猛刺一刀,几乎丢命。但事情并不复杂,桃儿的前男友光头三是毒犯,他专门来报复吴玉生。 结果是,光头三当场毙命,吴玉生经抢救无效死亡,杏儿重伤住院,桃儿随公安人员前往南方协助侦破毒品大案。
又是小雨,又是鲤鱼背冷清的时候。 黄昏中,一个年轻人在杏儿店前看那门板上贴的转租启事。 莉莉过来问,你是想租啊?答说我不租。莉莉又问,那你__贵姓?答说免贵姓林。莉莉说你是林小波吧!年轻人大惊问道,啊,你怎么知道我?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这半年,林小波一直在深圳,除了挣饭钱,他只办了一件事,那就是弄清楚了杏儿父亲打工患病原因,找到了补偿途径。莉莉急急地问,你咋就没个电话? 林小波说,我起初心里没底啊。说着就告别,说要去找杏儿。 莉莉说,你知道的,那边是大山区,这又在下雨,晚上没车啊。 林说,实在没车我就走去,她现在需要我。 莉莉大叫一声,好家伙!杏儿有眼光! 莉莉又说,你等等,我叫老公把破皮卡开来,我们陪你去!林小波很感动说那,那太谢谢了!莉莉姐,请你把启事撕了吧。莉莉问,你的意思是杏儿还能回来开店?林小波说,不,是我跟她一起回来!莉莉问,杏儿说要替吴玉生养活老爹,你也没意见?林小波说,放心吧莉莉姐,我全都听她的。 莉莉嗓子哽住了,几步上前呼地撕下启事,接着掏出了手机。 片刻后,一辆小皮卡驰来,呼地停在了莉莉的店门前。 紧接着的的两声,皮卡如剑,劈开雨雾,冲出了鲤鱼背。
鹃 儿
鹃儿大名杜小鹃。 在占城县的鲤鱼背街,谁都知道,鹃儿结过三次婚,次次不圆满。 初婚,娟儿跟的是青梅竹马的廖一江。 进城做生意,三年一过,有了点积蓄。廖说鹃儿,结婚吧。鹃儿说,忘记誓言啦?自己不开公司不结婚! 廖说女人个个花心,不赶紧抓住,肯定鸡飞蛋打!鹃儿说,姓廖的,你跟人学坏了,结婚可以,但你要跟他断来往! 廖疑惑地问,谁?韩大山?我们进城大山哥可是帮了大忙的,你叫我忘恩负义啊? 鹃儿说,少废话,行不行吧? 廖一江当然知道轻重,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鬼都想不到,廖一江有福没命,蜜糖日子刚满一年,他便出了车祸。事故一鉴定,属机械原因,司机自己负全责,鹃儿一下子苍老十几岁。 廖一江去世一年多,朋友们常来家看望,韩大山更是经常来。那一次,韩说鹃儿,你清楚我喜欢你—— 鹃儿拦住他说,不必了,我已经答应了板儿,元旦结婚,还有半个月。 什么?板儿啊!韩大山叫一声,你疯了!他是个哑巴! 鹃儿说,是哑巴不假,可他人忠厚。 他忠厚?韩叫道,我不忠厚?鹃儿,你昏了头!一个残疾配不上你! 鹃儿说,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你有钱有势,女人无其数,何苦非要找个寡妇? 韩大山脸色铁青,半天说,杜小鹃,你,你这是存心吧——好,好,我服了,服了,祝你幸福,再见! 对着韩的脊背,鹃儿说,存心?存什么心?不明白。
日子飞快,鹃儿板儿成家又一年了。 板儿喜欢车,那天为朋友修摩托,太晚就睡在了修车房,半夜突然失了火。板儿被严重烧伤。经检查,原因是电线短路,火花掉进了汽油盆里。 一个月后,板儿也走了。 前后不满五年,两个男人说没就没了,女人们就对鹃儿有了不少小话。 重情重义更重心的当然也有,那就是苹苹。 苹苹是鲤鱼背商会民选主席,无私加热心,人们都信她,送她个外号基辛格。 鹃儿家出事的当天,苹苹就搬来跟鹃儿住。 姐妹俩谈心,苹苹说,年轻那,再走一步吧!鹃儿想想说,行,请姐姐作媒。苹苹问有目标了?谁呀?鹃儿说,韩大山。苹苹跳起来叫道,他?你疯了?这是为啥?鹃儿说,为了他旧情不断。苹苹想想说,他要是不同意呢?鹃儿突然就来了气,大声说道,他不同意?日思夜梦,咋可能?! 苹苹说,那好,为了妹妹,这事再难我也去办。鹃儿说姐要告诉他,三年内不要孩子。苹苹一愣说,这个有点拗人情。罢罢罢,我去我去!大不了碰它一鼻子灰,谁叫基辛格鼻子特别大呢。
想不到,韩大山一听竟喜出望外,连说越快越好。 苹苹又吃惊一回,转来问鹃儿,老天爷呀,你们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鹃儿浅浅地笑了笑说,那里,是姐姐心好。 鹃儿婚后大变样。原来困窘,明珠蒙尘。如今韩大山有钱,没多久,本来就水灵的鹃儿,又漂亮得出众了。 鹃儿性子犟,无论添新衣还是买化妆品,必有苹苹的。有一回韩的朋友从法国带回了瓶高级香水,鹃儿就是不用。硬是等了半年又带回一瓶送苹苹,鹃儿脸上才有了笑意。 冬天来了,鹃儿的好日子又满一年了。 冷不防一仗大雪,沟满河平,遍地皆白。这一天,占县县城里出了大事件,著名企业家、大山快递公司老总、县政协常委韩大山被公安局逮捕了。 鲤鱼背鹃儿的小店里。苹苹问,人抓了?啥时间?鹃儿答,抓了,昨晚十一点吧。苹苹说,他是罪有应得,你呢,啥打算?鹃儿说:离婚!离了再说!苹苹问,咋离?鹃儿说,我净身出户。苹苹问,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害死两个朋友,心真黑,可他到底为啥嘛? 鹃儿咬了嘴唇,一声不吭。 没多久,韩大山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刑二年。 检举韩大山的证人,就是杜小鹃。
岁月匆匆,鹃儿寡居一年,采风作家唐文江认识了杜小鹃。 又是桃红柳绿时,鹃儿和唐夫子结婚了,这可是鹃儿第四次婚礼了。 鹃儿的婚礼办在故乡,蜜月却选在了新加坡。 现在人们都知道了,鹃儿赴新的目的主要是继承新加坡杜氏财团的产业。 蜜月归来,不久,唐夫子去见苹苹,慎重送上杜氏财团中国分部副老总聘书。 苹苹说,鹃儿呢?她咋不来? 唐说,她昨晚飞新国总部开会去了,你的事刚获通过她就叫我立刻过来呀。 苹苹感叹说,到底还是妹妹亲!唐夫子,老实说吧,你到底是用啥子魔法打动了鹃儿的? 唐说,我可没啥魔法,我就是叫她看了篇文章哈。 苹苹问,文章?啥鬼文章? 唐说,不是鬼呀,是故事呀,文章名字就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苹苹说,咳呀,这个我也知道。猛地又问,可杜小鹃也不叫杜十娘啊! 唐夫子呵呵一笑,意味深长。 但是,也没有再说话。
兰 儿
鲤鱼背的女子,若论气质好,米兰首屈一指。 人们亲热她,平时就只叫她兰儿。 米家老辈子是印尼华侨,产业宏富,爱国爱家。 鲤鱼背街就是米家捐资修建的,当年抗战激烈,这里曾经是战区司令长官部驻地。 所以,米家人最光彩的历史就是在二战期间。 八年抗战,米家在县城办了战地医院,院长是米家的长媳米贺氏。米贺氏大名贺佳琳,她就是兰儿的亲奶奶。 米贺氏艺高胆大,不仅有奇才,更有大见识。 譬如,正当米贺氏因为支持抗战有功而名动朝野之时,她却叫十七岁的儿子米志华悄悄地奔了延安。 米志华曾在八路军总部给彭老总当参谋,妻子陈兰萱是总部的机要员,彭老总是他俩的证婚人。 庐山会议后,高干米志华与妻子联名上书为彭总鸣不平,言辞激烈,双双被送劳教。不久,米志华抑郁去世,陈兰萱悲愤自杀。 兰儿出生于1956年秋天,父母去世时她刚满四岁。 之后,兰儿就由姑母抚养。 兰儿的姑母名叫米佩瑾,貌美质弱素有抱负,抗战胜利,内战难免,米家重返南洋,米佩瑾执意不走。因有大学学历,解放后在县城中学当了教师。 兰儿由姑母带大,娴静端庄,颇有米佩瑾的风度。 为何坚不出国,姑母不提,兰儿也从来不问
兰儿十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个男人。 他叫林夷齐,姑妈让兰儿叫他林叔。 这时候的兰儿,正需要读书,却又因文革而无书可读。林叔一来,姑妈就说,以后我教文史外,林叔教数理化,你的书就在家里读吧。 兰儿21岁,国家恢复高考,兰儿破例报考北大研究生被录取。兰儿读研又读博,最后以学术研究成果优异被留校。 这时,姑妈重病不起,咽气时说,兰儿,今后可要好好待你林叔。 半天半天兰儿才问,姑妈,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啊? 姑妈泪水莹莹,摇摇头没有说话。
不久,米佩瑾去世。 改革大潮汹涌,县城向北扩展,鲤鱼背街将要烟飞灰灭。 突然,县里接到省政府转来国务院有关部门公函,明确指出鲤鱼背具有抗战意义,整体属于历史文物,不能拆迁。 接着,米兰带着两个进行文化考察的硕士研究生回来了。 县政府召开了既简单又隆重的欢迎会。 会下,县长说,米兰教授,你知道,最近核实房产政策,要为你们米家鲤鱼背的房产换新证,户主一栏就改成你的名字吧。 米兰说不,写我林叔的。 县长大惊说,写他?为什么? 米兰说,当年这条长街是米林两家合建的,我林叔是哈佛大学建筑专业博士,一度担任过国民政府建设厅的厅长。现在我们放弃产权,我林叔是林家人,当然要写他。有他的看护,鲤鱼背只会越来越好。 县长犹豫了,呐呐地说,可他突然失踪了,至今不知去向—— 米兰说,我知道,他在广州筹集国外捐款,已经到账一个亿,这些钱将全部用于鲤鱼背整修工程。 什么!一个亿?——县长的大嘴合不住了。
然而,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林叔坚决不接受兰儿的意见。 林叔说,鲤鱼背不能随着世事沧桑而改变本性。况且当年林家的贡献主要在建筑设计上,用钱不多,没有产权。 几天后,兰儿向林叔求婚。 啊!啊啊啊!鲤鱼背的老老少少,闻者皆惊,舆论哗然,杂议纷纭。 但是,其中又极少冷嘲热讽,更多是惊奇、赞叹和佩服。 一个月后,鲤鱼背整修工程顺利动工。 有了林夷齐的名正言顺,有了一亿元的私人捐资,工程进展扎实而迅速。 一年后,鲤鱼背整修工程顺利结束。但是,完工庆典上却没看见林夷齐。 不久,兰儿从学校回到了鲤鱼背。兰儿带来了一个“明清城市文化研究博士工作点”的机构,把一块国家级文化遗址的铜匾,高高地钉在了鲤鱼背街口的一面山墙上,靠墙立了一块石碑,上刻三个大字:鲤鱼背。 对于难忘的人和事,传说自然会渐渐多起来。 有人说,林叔早已身患重病,就在鲤鱼背完工前去世了,之所以世人不知,是米兰不愿张扬。也有人说,林叔极重旧情,思念米佩瑾,鲤鱼背完工他就喝了安眠药。还有人说林叔是回南洋老家继承家产了,连兰儿不久也要走,因为他们毕竟是夫妻了。也有个别歪嘴子说,啥呀,林大米四十一,坏在老少配嘛。但话不落音立刻挨了骂,你放屁,读书人就是不一般呢,你个杂毛算老几啊? 众说杂沓,莫衷一是。 但事实是鲤鱼背的人,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林夷齐。 只有他们的兰儿,没有走,而是风度翩翩,在鲤鱼背住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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