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12-02 点击: 次 来源:文学襄军网 作者:卢苇 - 小 + 大
——又读唐家举先生的《秋夜听雨》
十一年前,我就读过《秋夜听雨》。 那时候,它才刚刚出版。 时至今日,在书中“第三辑天涯游踪”一页,还洇晕着自己当时写下的“真平爱痴达”五个字。因为笔划扎撒,颠狂不羁,加之墨水色稀,几几乎辨认不出来了。但即便如此,一经确识,心中便蓬地一热,腾起了阵阵旧友重逢的激动。 一本书,简略到只用五个字概括,显然不够;五个字五种意境形容一本书,似乎又令人乱花迷眼,莫知神径。 所以,我只有散思。 《秋夜听雨》十万字,是本小书;十万字分为五辑,写了五种生活形态,又堪称一本俗相斑驳的大书。而书中的第四辑,也早就被作者定名为“世相百态”了。 真平爱痴达,是我当年读《秋夜听雨》的一个笼统疏括的记评。如今重读此书,崭新的收获却仍然离不开那最初被感动被顿悟的根基。 文如其人,应该是评品《秋夜听雨》一书的基准线。 细读书中第一辑“山村牧童”,我的耳边似乎始终在叮咚着牛铃的声响。“上套”和牛娃的“举高高”是幼童心上的烙疤,山梁上的“牤牛战”和稻场上小猴子们的“恶作剧”是少儿眼中的年画,这烙疤和年画都是一种逼“真”。记忆是潜移默化的,不久前,我读到谢伦先生《黄昏的山岗》一书,那其中对山村景况传神地描述,蓦然间就唤起了我心中又一番《秋夜听雨》的回音。虽然两位作家所写的景况情感各各不一,但那为文的灵魂却相通无他,那就是一个共有的“真”字。当时,我的心中很有些怅怅,竟自发问道,两个文章高手为什么都出在了枣阳? “秋夜听雨”一文是书中第二辑“人生之旅”的首篇,它也是被引以为书名的篇章。秋雨是淅淅沥沥,潇潇瑟瑟,呜呜咽咽之类词句的专属。秋夜而听秋雨,就更多了一缕郁郁不得开解的情思。文人常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英雄却恨恨言道秋风秋雨愁杀人。所以,秋天的雨总是给人一种凄怆的悲凉,一种不快的忿懑,一种压抑的激亢。但细究其实,秋雨却是冤屈的,它是的确地被人的情感所累了。 然而,家举先生却不然。他是在你的不知不觉中,因循着秋夜秋雨的老路,赋于它了一个“平”字的内蕴。“人生之旅”一辑十二篇文章,十二个忆念的脚底板铺就一个扎扎实实的平字。文辞平白不失俊雅,内容平淡浸润自然,剪辑编排中更显出一番“平”的大手笔。它以“秋夜听雨”开篇,以“男儿有泪”篇收束,用天之泪与人之泪,潜心地缕刻出片片世事云锦。不知道别人感觉如何,我是从那一篇篇平常的故事中读出了一种隐隐地冲动的,这就是创作独特的“平”的魔力。 家举先生在农村娃、解放军、大学生、收税人的生活经历中,始终眷顾着生他养他的小山村。那种念念不忘的乡思,就是一种良心,一种责任,一种定力,一种清醒的忧患意识。辑中写收税人生活的四篇,作者均用了第三人称,小中见大,滴水日月,刻划出了鲜明的收税人集体的苗条与丰满。酸甜苦辣岂自知,更有知者遍天涯。我也是个收税人,所以我能够体味那种笔外之笔,那种收税人面对现实的真情与切意。 家举先生言行皆彬彬,连写批评文字也是锋藏刃回柔肠百转。第二辑中的其它几篇充分显示了此种高妙——在平实地描写背后凝铸世事真谛。“今夜无月”警堕,“老屋雪夜”怅孤,“剃头”笑新潮,“下海”嗔跟风,“又闻蛙声”以蛙声怀旧,“碗豆花开”以豆花悼人……然而,泪水终于从肺腑喷涌而出了。悲泣痛怀,号啕纵情,文章中的“我”真的是“总好掉泪”吗?不,这不是泪,这是伟人铁汉之相,是侠骨柔肠之情,是有泪不轻弹的男儿之心,是天下有情人面对多变人生的感奋之力!对于常常流泪,文章中的“我”说,“看来,我恐怕是习性难解了”,诚哉斯言。然而,人心万古,试问一句,千丈黄尘,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解,又有几人愿解呢! 当年豪情浓似酒,爱诗爱画爱家山。家举先生阅历广远,平时少言多思勤于笔耕,游记写作是其散文创作的强项,第三辑“天涯游踪”却又只选了四篇短文。少而精,不张扬,言简意赅是它们共通的特点。你看,“八月寒风里,茫茫苍穹下,深山悬崖边,婷婷女郎莞尔一笑,这不正是神农一景么”;“无景之景,正是一景呵”,这是些多么精巧而哲理的语言。你听,“决意顺路沽酒一瓶:不要辜负了这诗意的桥,不要辜负了这桥的诗意”;“皇帝就是皇帝,贵族就是贵族,活着富贵,死了也要荣华,生死俱贵,生死俱荣。至于修造皇陵,事实上就等于在给整个皇族挖掘坟墓,这层薄纸好象没有人愿意捅破,大概也没有人敢于捅破”,这些又展示出了多么朴拙的情感。没有大爱在心之人,是写不出此种美文,悟不出“这一个”的意趣的。 “木凳”一篇缀在“世相百态”一辑之末,是一颗皇冠上“蠢笨”的红宝石,六百余字写尽了一个普世之理。我由此想到了贾平凹先生的散文名篇“丑石”。丑石自天而降可遇不可求,木凳却自在人间并非稀有。丑石可离可弃,木凳绝非尽然。木凳的不用之用不争之争,终于赢得“我”发出了疑问“假如家中没有这笨家伙呢”。世相百态俱有可存之理,但并非皆具可称之道。只有如木凳者流,在勤劳和善良之外,还有警示。它告诉我们,人类社会离不开木凳精神。家举先生曾经是个军人,借助朴素亲和的文笔,他向世相百态坦露出了固持本色的胸怀。他拥抱身边一切的新生,当然也宽容身边暂时的落后甚至是荒谬。他痴守信念,正视世相,警慎怵惕,从自身开始,拒绝一切无端的诱惑与侵蚀。 人生虽然无前,但有过往。“文革纪事”一辑中的六篇文章是散文更是信史。如实描述,夹议夹叙,世道人心,跃然纸上。家举先生让读者和他一起进入到一个通达释然的境界,而只有“达”才是反观过去的最好批判。我与家举先生相识多年,在我的心目中他始终是个少见的练达通才。典型的文人气质,干练的军人作风,公务公心如炬,私谊友情似海,快意能飞马,失落定如山,酒逢知己,千杯高歌,儒侠之风,恂恂与与。一本《秋夜听雨》,小虽小哉,点斑窥豹,似也可尽知家举先生矣。 家举先生的语言颇可称道,朴素扎实精致纤巧都是眼见之长,无论拙笨还是华贵,能够叫人读过之后反复评味,大受教益,那才是真正的独特。《秋夜听雨》一书中的文字乍读寻常,细思味淳,辗转咂磨,乍然佛旨顿悟。比如这一段“小牧童则横跨牛背上,头顶柳帽,口吹横笛,与荷锄而归的农人汇成一路,渐渐没入炊烟袅袅、知了高唱的山村。”你读后闭目骋思,一定有所领悟。在天真烂漫的儿童眼中,在清纯美妙的童真梦境,正蕴藏着一种炽烈地返朴归真的向往呢。再比如这一段“但是,我和伙伴们都不信牛娃会真的不见,总想着他有一天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和我们打闹,把我们一下子举得高高的,从一个地方举到另一个地方。”你把文章读完,细细地品一品,从一个地方举到另一个地方,那其中的“地方”难道真是指当年小屁孩们脚下的三尺黄土吗?再看《老屋雪夜》的末尾,一句“望着白茫茫的雪,我的心,也白茫茫了。”把一切的旧都封闭起来,却放任一切的旧思去拥抱天地。这是何等平凡的语言,却又有着多么不可思议的比重。再听《又闻蛙声》中那最后的咏叹“别了,蛙们。别了,蛙声。”那告别的是蛙吗?当然不是。但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楚!你若一心要弄个明白,那就到书中充满深思敏悟魔力的语言中去细细体味吧。 文似看山不喜平,刘勰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又说,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秋夜听雨》一书中家举先生还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文思的回旋与曲折。几乎每一篇文章,笔意均如山涧流水危崖奇松一般婀娜盘曲,极尽文致,漫落天花。这些其实已经用不着再举例了,因为在书中已经遍地黄金珠玉,俯拾皆是了。 我从事税务工作有年,最深的感触就是,一个合格的专业人才,必须首先是文化知识的全方位人才。所以言行双璧的家举先生一直是我心仪的楷模,也是我工作学习稍有懈怠之时的龙文鞭影。我相信《秋夜听雨》滋润物事的力道,更欣慰家举先生从不动摇的志向。因为,他一如他书中的种种叙写,在平淡中不平淡地生活着。 家举先生在自序中称《秋夜听雨》是文学汪洋中的一滴水,希望它能够映射太阳月亮山川河流或者人的一星半点影子。这是自谦,也是实际。因为我已经从这滴水珠里,看到了自然的美妙,悟到了世事的率真。 我期待能早一天读到家举先生的新的“小水滴”。 作者:卢苇 · 老河口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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