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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丙午

时间:2019-07-24    点击: 次    来源:文学襄军    作者:王俊楚 - 小 + 大

王俊楚


  哑巴丙午是在三、四岁时随他改嫁的娘一起到我们村来的。他后爹嫌他是个哑巴,平日里总不爱搭理他,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会扔给他一双没了后跟的球鞋,或一件长可及踝的破袄。丙午就这样脏兮兮地呀呀呀在村里穿来穿去。 
  丙午小,但他勤快,懂事。五、六岁时,他便一个人赶着他后爹专门买的几只羊从南山放到北山,傍晚回来,稚嫩的小肩膀上还扛着一捆柴禾。开始,他后爹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他扛回的柴禾堆上了门前那棵老杏树的丫把儿,他后爹的目光才温和了许多。那一天晚上,他后爹破天荒地叫他娘给他煮了两个鸡蛋。看他吃鸡蛋的那份贪劲馋劲,他娘心里一个劲儿地直发酸。 
  当他十五、六岁时,早是一个筋钢力壮的硬劳力了。农家粗活、细活他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他踏实肯干,乡亲们也都爱找他帮忙,他那渐老的后爹有时也会在喝得脸色赤红时倒一缸子苞谷酒递给他。 
  农田里的活闲了,他后爹就和他娘说,给丙午找份事做吧,给家里挣几个油盐钱。听你的,他娘说。凶后爹呼哧呼哧满嘴的酒气,揉了揉发红的酒糟鼻说,我看就让他到根旺的纸厂里先干一段日子吧。听你的,他娘说。于是,他后爹便带上一壶自家酿制的红高梁酒上了一趟根旺家,丙午从此便吃上了工资饭。 
  纸厂说白了,就是一个生产火纸的小作坊。山里老了人,祭祖扫墓,都要给那那些已故去的亲人们捎一些“纸钱”零花,所以纸厂生意挺俏。 
  纸厂实行计件工资,各自顾各自,平日里的一些义务工很少有人干,即使干了,也是磨“洋工”,好在这些都不甚重要,根旺也乐得睁只眼闭一只眼。丙午来了以后,扫地、挑水、劈柴,他样样干得欢,这些人就有些惹眼了。于是便有人比比划划地告诉他,别傻着呢,你干得再多,根旺那小子还能多给你钱?不知他是否真的听懂了,反正见他连连点头。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干得那个欢劲并不比昨天差,气得那个调教他的人直骂自己放了屁。月终结算工资,有人比划着问他,根旺那小子发了你多少钱?他便将票子摸出来让大伙数。众人一看,妈的,居然比老子们多出了百十来块,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心下一划算,下个月自己也得像丙午一样加劲干。 
  纸厂座落在那条叫龙潭河却又小得可怜的小河沟旁,山大树多人少,在简单而又乏味的劳作之余,丙午就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的调料,人们都爱拿他促狭,然后再拿他受捉弄之后的那份不知所措和惊慌失措添作笑料。丙午仿佛也在人们的调笑之中认识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也不时地逗些乐子惹人开心。他的最大特长就是读报纸。一张旧得发黄的报纸常被他拿在手中,叽哩呱啦读个不停,细心一听,全是“各板各、各板各”的一些简单而又奇特的发音。后来就有好事者谈了一步“坎子”:丙午读报——各管各。有细心的人长期一观察,神了呢,这哑巴每次读报,居然没有将报纸拿倒过! 
  冬去春来,大地回春。一夜的春雨,就使昔日枝桠赤裸的龙潭河河沟两岸在一夜间穿上了春装,花红柳绿,蜂蝶乱舞,煦煦的艳阳温暖着刚刚复苏的大地,也滋养着无边无垠的欲望。夜里叫春的白猫黑猫撕心裂肺地惨叫,撩得长夜为之惊悸;白天,沟畔河边发情的公牛母牛你呼我应,亲热无比,更有情敌之间的你死我活的争斗,场面极为壮观。劳作之余的汉子们在这时最多的话题便是扯在婆娘们身上,根旺媳妇兰香更是被他们经常挂在嘴边。那些浑黄无比的“段子”总让汉子们得到一种恶意的渲泻,阵阵淫邪的笑声在河沟里回荡。谁也没有注意到哑巴身上少了昔日的欢快,他常常会独自躲在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呆坐,双眼赤红,呼息粗重。 
  有一天,汉子们照例躺在春阳下的竹垛子上说黄话逗乐子歇头晌,忽然一阵惊叫声从厂房里传出,众人慌忙进去一看,却见丙午紧紧地箍着兰香,一张扭曲变形的脸直往兰香那张保养得极好的粉脸上蹭。见众人一拥而进,兰香更是恼羞异常,直到根旺赶到,甩了丙午两耳光,兰香才脱身而逃。挨了打的丙午却在汉子们心中高大起来了,他们说没看出哑巴还真是一条汉子,比我们行,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兰香那粉嘟嘟的脸,哪个见了不想蹭? 
  日子如流水,一浪一浪地向前流,转眼就入了伏。这天,老天突然变了脸,风起云涌,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有人说昨晚电视预报说今天可能有大到暴雨。下雨不能干活,兰香说大家辛苦了,晚上杀了一只鸡,汉子们吆三喝四喝得满脸通红,忘乎所以。有人就朝丙午比划,你去看看根旺和他媳妇在屋里干啥。看汉子们个个神情亢奋,丙午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咚咚咚就朝根旺和他媳妇的房子去了。不多时便听见根旺大声斥骂的声音,汉子们都哈哈怪笑起来。丙午回来时神情沮丧,一脸的委屈,看他那份可怜巴巴却又不知所措的熊样,那个促狭的人居然还生出了一丝愧疚,妈的,老子今天这个玩笑怎么开得这么过火? 
  夜里,雨越下越大,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洪水很快就危及纸厂。丙午第一个发现了险情,哇哇怪叫着捶开了根旺的房门,叫醒了还醉着的汉子们。众人在根旺指挥下,把家什扛上山坡,把成品火纸搬到山边的岩屋,用塑料布盖好。众人松下一口气刚想歇一会儿,根旺突然惊叫一声,唉哟,我老婆还在里面呢!这时,洪水已漫进纸厂,纸厂如一只孱弱的鸦雀,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完了,完了,根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时丙午却像疯了似的一下子冲进了厂里。据后来有人说,他当时想拉也没拉住。兰香被推出来揪住一蓬竹毛子得救了,而丙午却被压在了瘫倒的纸厂下。待众人七脚八手地把他扒出来时,他早断了气。 
  兰香被救出来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根旺在休生养息数月后,又用积蓄办起了采石场,丙午便一点一点被人遗忘。 
  是呀,有谁还会想起一个只有一身贱力气死心眼且与己毫无干系的哑巴呢? 
【原载《野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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