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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寨上的枪声

时间:2020-02-08    点击: 次    来源:文学襄军网    作者:宋进潮 - 小 + 大

“聚餐就是找死,拜年就是害人!”


 “发烧咳嗽打喷嚏,不去检查和隔离,正月初七烧头七!”


县文旅局年前发放的广场舞音箱,这下派上用场了。村防控新冠疫情小组的人,把音箱绑在摩托车上,把音量放到最大,沿着梅花寨村盘山公路,一遍连一遍地播放。


赵珍静说,爸,你听这广告语咋这么粗,不是咒人死嘛!


赵大成说,话糙理不糙,你没听说过?


刘凯明说,是啊,爹。不用粗话,哪个听得进,毕竟关键时期嘛!


今天是正月初七,自腊月三十,镇上发布防控新冠病毒疫情已是第八天。赵家没有一人来拜年,一家三口也没有出去拜年,算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春节这几天,赵大成忙前忙后,张罗一家三口吃喝。珍静和凯明小两口睡了吃,吃了睡,睡得不知白天黑夜,睡得浑身骨缝里都酸邦邦的。


凯明有感而发:锄禾日当午,睡觉好辛苦。睡了一上午,还有一下午。晚上接着睡,实在太痛苦。


珍静还整出一副对联:上午睡,下午睡,晚上还得睡;今天睡,明天睡,后天还得睡。


赵大成补上一句横批:睡睡平安。


一家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农村过年不像城市里物资那么短缺,也不需急急忙忙到市场买蔬菜肉食果类。去年一场席卷全国的猪瘟,猪肉价上涨的不成样子,女儿女婿回家过头一个年,赵大成也没有喂猪,就在村里适量买了些猪肉,估计他们玩到正月初三就回城里了。没想到遇到了疫情,村村封路,户户闭门。到了正月初七,还是哪都不能去,眼看着买的猪肉都要吃完了,可按照村里要求,不准串门拜年,各在各家。赵大成着急了,这可咋办?...... 赵大成突然想到了那只麂胯子。


初八中午,赵大成喊小两口起床吃饭。


珍静一走进温室火垅,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肉香。她惊讶地问,爸,你煮的啥肉,咋这么香呀?


凯明也走过来说,爸,真香啊。


赵大成说,你们先吃,吃了我再告诉你们是啥肉。


小两口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肚子圆鼓鼓的,站都站不起来。


爸,我们都快吃完了,你该告诉我们是啥肉了吧?


赵大成神秘兮兮地反问道,你们说天上什么肉最好吃?


珍静毫不犹豫地说,天上龙肉啊!


赵大成又问小两口,那地上什么肉最好吃呢?


凯明脱口而出,地上鹿肉啊。


对对对,就是鹿肉!


珍静一听是鹿肉,大喝一声,几乎晕过去了。非常生气地质问赵大成,爸,你知道这次肺炎病毒是从哪里来的吗?再说,鹿是国家保护动物,你知道《野生动物保护法》吗?你这是在违法啊!


赵大成所说的鹿肉,其实是山里一种叫麂子的野生动物,属于鹿科动物,当地人把它叫“小鹿”。


凯明说,静,有话慢慢说,你这个态度对爸爸,很不礼貌啊!


你出去听听,广播上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能吃野生动物!那次非典、这次新冠状病毒,不都是从动物身上来的嘛!人类无端地杀戮,大自然会惩罚我们的。


珍静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了,摔椅子踢盆子砸碗碟,指着赵大成鼻子说,你自己不想活,莫连累别人。


赵大成没想到惹这么大祸,也不敢回应。他知道珍静的脾气,那是大山覆压的火山,一旦爆发,无法收拾。


赵大成崩溃了,那副粗嗓子一下捅开了,我有罪,我有罪,我只晓得小鹿打不得,是违法的,我不晓得大自然会报复人啊!这几天,喇叭里喊了,不准吃野生动物,可是,你们小两口回家过第一个年,家里没肉了,我只好把麂肉拿出来。我有罪,罪不在现在,罪在当初啊!


赵大成哭了,哭得真情实意,哭得像个孩子。


爸,不是我说你,你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成天酒熏熏的,没魂儿似的。为给你找个活路做,我给派出所王叔好说歹说,才给你办了持枪证,弄了一杆猎枪,那是叫你给村里守庄稼打野猪的。没想到你把打野猪的猎枪对准小鹿。小鹿,是我们村里良好自然生态的象征啊。多少外地游客,冲着小鹿,不远万里而来...... 你——呀——你!


你不要说小鹿,说麂子好不好?


麂子就是小鹿,小鹿就是麂子!


你是越说越悬乎了。


珍静气得不喊爸,一个劲儿地说,你呀你!


刘凯明说,静,不能说你,应该喊爸!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妈不在了,只有我来教训他。


静,你这句话,算是戳到我心尖上了,我是一心想给你找个妈呀!


给我找个妈?找哪个?你给我说出来?!!


还不是坎子下,那,那,那个......


那什么那,她配给我当妈?


赵大成肉了一会,他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拍着胸脯嚎啕大哭,静,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自你妈死后,你是我唯一的依靠,那时,我也是很发奋的,一心想把你拉扯成人,自从你小婶婶儿在我面前晃了几晃,就把我的魂儿晃走了。


啥婶婶儿,狐狸精,狐狸精!珍静反驳道。


赵大成继续说,她当初说只要我给她万把块钱,她就嫁给我,当钱凑够了,你却得了癫痫病。医生说,你这病要趁早治疗,不然还会发作。钱,是给她,还是给你治病,我左右为难。


最后,我还是决定把钱悄悄地给她了。


谁能想到,你的病突然发作,我又不在场,你一下倒在火坑里,把腿脚烧伤了。你的双脚带了一辈子残疾,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我心疼,心疼啊!要是你妈在,哪有这回事!


我找她要回那钱给你治病疗伤,她却说,又不是她找我要的!一个大男人哪有吐出的唾沫再舔起来的?


从那时起,我给你治病疗伤,就开始该账......


刘凯明还不晓得坎子下那婶婶儿叫啥名字。


那婶婶儿叫李忠艳,很早死了男人,养有一女,是远近闻名的骚货。圆圆的屁股,走起路来,像甩盘,两个大腿本来就不严缝,故作姿态地左右扭动,搓巴搓巴的。一股子骚气憃鼻子。她在苞谷地里搔一趟,村里的看门狗赶山狗闻气而来,在苞谷地里轰来轰去,把包谷苗子糟蹋一片。


村里流行有句话,就是说她的。


“你对我有意见啊?”


“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对我有意见!”


这是李忠艳男人还在世时,她跟村里一个汉子在一棵大漆树下约会。有一次,她早早来到大漆树下,等那汉子。汉子姗姗来迟。李忠艳急不可耐地脱下衣裤,仰八叉躺在地上。汉子却慢吞吞地宽衣解带。不知为啥?李忠艳突然一跃而起,抓起衣裤就跑。汉子不知咋回事,拉住李忠艳问,咋,你对我有意见?一遍又一遍地问。


她不是对你有意见,是对我有意见。


汉子抬头一看,树上有个割漆的。

珍静想起这个故事,一脸的羞红,莫大的耻辱涌上心头。她咬着牙说,你给我丢死人,你还好意思叫她给我当妈?


赵大成十分羞愧,低声说一句,我还不是鬼迷心窍嘛!


其实,叫珍静更感到羞耻的是,她爸当过“贫困户”。


自珍静妈死后,赵大成家里一件像样的家什也没添置,除了一间夏不遮雨,冬不挡风的破屋,剩余的就是一杆猎枪了。按照国家的精准扶贫政策,认定为贫困户。现在虽说脱贫了,但“贫困户”几个字,一直刻在珍静大脑里。


妈在世时经常说,大成,我俩有胳膀有腿,有手有脚,你别眼红别人吃救济,吃救济是耻辱,是好吃懒做。


这对珍静来说,真是奇耻大辱。但她不知爸,为何穷成这样。


赵大成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也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他这些年来,钱没少挣,都给李忠艳了。


先是李忠艳做房子,说是借点钱把房子做起,好给女儿一个稳当处,再名正言顺嫁给他。赵大成信了,给了她一个大舍施。房子做起了,李忠艳说,我啥子要求都没有了,只想你给我买一个真鹿皮小坤宝。


真鹿皮小坤宝?


对啊!3000多元,你买得起吗?


我买不起,我可以给你打一只小鹿。赵大成抓住猎枪信誓旦旦地说,目光死死地盯着李忠艳,生怕她跑了。


可是,要想打到一只鹿,谈何容易?他想起了山中的小鹿——麂子,麂子也是鹿!


赵大成心里极为不舒服的是,这些年来,他连李忠艳的一个狗屁也没闻到,莫说那事了。


李忠艳吃穿用可以说都是赵大成给的。她家里每次来客,都是一个电话喊陪吃陪喝,可她从来没有单独请他吃过一顿饭。有时,李忠艳家里来客,她竟然也不喊他陪吃陪喝。赵大成瞎碰冒撞,她也不添一个菜,连说吃吃吃。赵大成跟吃石头果子一样,不是滋味。心里骂道,你拿老子的钱,车(炫耀)你妈的啥子车!


更让赵大成恼火的是,有一次,他约她出来,她总是说不在家。他就拿着猎枪蹲守在她屋后,看个究竟。他看见有辆小车子开到她家门口,门吱吱开了,男人进去了。他就拨打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在外面打牌,说不定到天亮才回家。娘的,你给老子撒谎!他一直蹲守在那儿,一直到后半夜,那男人出来开车走了。他的心比刀子捅还疼,还难受。他不服,又打电话过去。她说,回是回来了,啥时候了,深更半夜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要脸,难道我也不要脸?


刘凯明说,爸,这样的女人你也信她?


赵大成说,黄鼠狼说自己香,刺球子说身上光。


这样,赵大成想打到麂子的欲望越来越迫切。要是打到一只麂子,给她做一个真皮小坤包,不就把她弄到手了?他每次幻想打到麂子的情景时,得意地暗笑,老子不把你弄成我老婆,老子就不是人。


还有一次,赵大成盯梢李忠艳家来的男人,他掂起猎枪,来到她家屋后,准备抓个活的,要不一枪把那男人崩了。他等了半夜,隐隐约约看见一辆小车在她家门口停下,嘿嘿嘿!是另外一辆车啊!他的腿子站酸了,想到石巴上歇歇腿,一屁股坐下,感觉屁股下凉丝丝的,顺手一抹,是一条大蛇盘成卷子。他魂都吓掉了。


刘凯明说,爸,既然这么臭的一个女人,你咋不悔心转意?


他说,豆腐佬儿那么臭,咋都喜欢吃,还不是一筷子连一筷子往嘴里叨?


刘凯明扑哧一笑,觉得这比喻太奇葩了!


赵大成对珍静凯明说,我想放弃,可是欲罢不能。


珍静说,你不是说打了一只麂子给她,怎么让我们吃了?


我打了两只。


两只,还有一只呢!


凯明第一次到我们家,没有好招待,我不能怠慢他啊!

凯明说,爸,我们是坚决不吃野生动物的,我现在觉得对不起它们,这些野生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要跟它们和谐相处。


我错了,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是大自然再次报复我们,就是我们这些无知的猎人,愚昧的无休止地杀戮,为了满足虚荣的口胃,就我个人来说,是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


“汪、汪、汪”。


一直静伏的猎狗,忽然狂蹿起来。


咬啥子咬啊!你瞎了眼睛,你那鼻子闻不到,老娘在屋前屋后撒了多少泡尿。李忠艳在地上找着棍子,吓着狗子。狗子一个劲儿的往上扑,龇着牙。


大成,快来给我赶狗子,要是把我裤腰带扯掉了,看我今天不用裤腰带处(勒)死你。拜年啦! 拜年啦!


都晓得是李忠艳来了,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迎。


李忠艳推开门,嗬嗬嗬,啧啧啧,来贵客了。


你给老子滚出去!


咋,你这是?


你耳朵塞了驴毛,没听到广播里喊,聚会就是找死,拜年就是害人。赵大成一改往日的媚态。


不是你嚼牙巴骨,叫我今天来拿鹿皮的,你有本事给我,我今天就不走了,给你两个娃子当妈!


赵大成将挂在墙上的猎枪一把扯下来说,走,跟我拿鹿皮去。


珍静凯明连喊,爸,不要给她。随之跟了出去。


他们一起来到屋后一个隐蔽的土洞,赵大成掀开茅草树叶,露出一只漂亮的麂子。


李忠艳一看乐了,吹着冻红的手,情不自禁地叫道,小鹿,小鹿,我的小坤包,我的小坤包,真皮的,真皮的。


赵大成抱起麂子,来到屋后不远的悬崖边说,我打了一辈子猎,一枪双获还是头一次,这一枪是从打死的那只麂子身上穿过来的,子弹失去了威力,将前腿打伤,猎人最高的境界不是将野物打死,是活捉。我赵大成,作为一个猎人,可以荣耀永远了。


赵大成把麂子平稳地放在地上,抚摸它身上油光可鉴的毛发,亲吻它的脸庞,跪在它面前,双手合十。


大家不知赵大成心里叨咕着什么。


麂子仿佛没有了惊吓,慢慢站起来,移动着受伤的脚步,慢慢地扭过头,向着相反的方向一跛一拐地离开。


李忠艳嚷道,赵大成你要干什么?


麂子离开不远,赵大成举起猎枪瞄准。


珍静凯明连喊,爸,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李忠艳急得直搓手,叫道,开枪,快开枪,我的小坤包,我的小坤包。


赵大成从卡口儿、准芯尖、麂子三点成一线,看见麂子回过头来,双腿跪下,伏在地上,像是在求他。


李忠艳不断地喊着,打死它,打死它。


鹿死谁手?一只伤残的小鹿,这对于神枪猎人赵大成来说,只是轻轻扣动扳机而已。但他对李忠艳已经彻底地深恶痛绝了。为了这个女人,他失去了父亲的责任,并让女儿带上终身残疾,还背上“贫困户”的帽子,又让他猎杀麂子——小鹿。你这个可恨,千刀万剐的女人,我宁愿一辈子不沾女人,再也不会做猎杀野生动物的蠢事了。赵大成暗下决心。


赵大成眼泪出来了,视线模糊了,麂子也看不见了。他心里对麂子说,你是无辜的,我不能用无辜的你,换取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你走吧!


麂子起身艰难地离去。


赵大成要为它开枪送行。


“砰!”


爸,不要开枪!


没打中,快开枪,打死它!


“砰!”


爸,不要开枪!


没打中,快开枪,打死它!


“砰!”


爸,不要开枪!


没打中,快开枪,打死它!


麂子受到猎枪的惊吓,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茫茫的森林中。


赵大成突然大喝一声,将猎枪折断,扔下万丈深渊。


李忠艳发疯似地扑向赵大成,拳打脚踢地追问: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赵大成一把拎起李忠艳,第一次骂她,去你妈的!

(作者:宋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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